第十三章(第3/4页)

“您要是真的靠近炉边,坐在我的脚跟前,一定会更美!”

“那你乐意给我生炉火吗?”

“当然乐意!请不要给我泼凉水,且听我老汉乱说一通。您有多大了,卡萝尔?”

“二十六,盖伊。”

“二十六!我正是二十六岁那年离开纽约的。我二十六岁时听过帕蒂157的独唱音乐会。现在我已经四十有七了158。我觉得自个儿好像还是一个小孩子,可是,不瞒您说,我准可以做您父亲啦。所以说,我真想让您偎在我的脚跟前,这也是父亲的情意……当然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要是我们真的声张出去,那就有违戈镇的道德标准!而这些标准,无论是您,还是我,人人都得遵守!不知怎的戈镇好像总是有一点儿毛病,至少对那个统治阶级来说是如此。此地确实有这么一个统治阶级,尽管我们号称民主政治。我们这些部落统治者所付出的罚金——那就是我们的一言一行,老百姓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我们,连随便喝一点儿酒,或者是稍微轻松一下都不行。我们必须遵守两性道德;穿着朴素,毫不惹人注目;甚至做生意,也得按老一套来坑蒙拐骗,可惜我们大家都不把这当作一回事,所以,人人都变得虚伪透顶。这是不可避免的。记得小说里教堂执事要骗取寡妇的钱财时,就不得不摆出一副伪君子的面目来。寡妇们自己好像也乐意吗!她们被他那种甜言蜜语的假殷勤迷了心窍。再来看看我吧,假定说我真放胆去——跟一位举止风雅的太太谈情说爱,我承认,这样的事儿,我自己根本不会去染指。从前我在芝加哥搞到一本名叫《La Vie Parienne》159的杂志,看到里面那种令人作呕的黄色东西不由得吃吃大笑起来,但此刻我甚至连您的手也不敢去抓呢。我可算是心灰意懒了。这就是盎那格鲁-撒克逊人的传统方式,它把人的一辈子都给毁了……哦,我的天哪,多少年我都没有跟人谈论过自己或别人的事了。”

“盖伊!难道说我们真的不能给这个小镇做一点儿什么事吗?”

“不,我们就是办不到!”对她提出的这个问题,他很像法官驳回一个毫无道理的反对意见一样,然后重新回到一些比较不叫人感到紧张的问题上,说道:“真怪,我们本来用不着这样受苦受罪的。我们征服了大自然,我们可以让她长出小麦来,即使她刮起了大风雪,我们的家里还是可以做到温暖如春。但是,我们却会召唤恶魔来反对人们娱乐——我们制造了战争、政治、种族仇恨、劳资纠纷,等等。在戈镇,本来我们早已经把荒地开垦出来,让它变成了一片沃土,可是,我们偏偏出于人为因素,付出很大的代价和努力,把自己弄得极不愉快:卫理公会教友憎恨圣公会教友,拥有‘赫德森’牌汽车的人嘲笑开老式‘福特’牌小汽车的人。最糟糕的还是商人之间的那种同业仇恨的情绪,杂货铺老板觉得,谁不去做成他的生意,就是抢了他的钱。特别使我痛心的是,律师和医生——当然咯,还连同他们的太太在内——的见识,居然也会跟杂货铺老板如出一辙。医生之间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您的丈夫、韦斯特莱克和古尔德之间,也都是同行相妒呀。”

“不!我可不承认呀!”

他咧着嘴笑了起来。

“哦,也许有过一、两次,威尔知道某某医生出诊去看望病人的次数超过了实际需要时,他就禁不住哈哈大笑,可是……”

这时,他仍然咧着嘴在吃吃地笑。

“不,他可实在不是那个意思!你还说医生的太太们,也跟着他们相互忌妒——麦加农太太和我之间本来就不是特别有交情的,她这个人城府太深了。但她的母亲——韦斯特莱克太太为人很厚道,眼下真是少见。”

“不错,她这个人很温和。可是,亲爱的,我要是您的话,就绝不会把自个儿心里的秘密都说给她听。鄙人不止一次说过,‘在我们这个小镇上,只有一位自由职业者的太太不会在暗地里捣鬼’,这个人就是——您,一个令人愉快而又忠实可靠的外来人!”

“用不着再恭维我啦!我才不相信神圣的、替人祛病除痛的医疗工作竟会变成一门捞钱的行业。”

“您想一想看:肯尼科特平时有没有向您暗示过,您最好对老太太特别客气一点儿,因为她们会介绍朋友熟人去看病呢?哦,我真后悔不该……”

她忽然想起了肯尼科特不久前提到过博加特寡妇的话来。她怔住了,两眼殷切地直瞅着盖伊。

他霍地站了起来,异常激动地朝着她大步走了过去,轻轻地抚摩她的一只手。她心里暗自琢磨,也许应该对他的抚摩表示生气吧。可她转念一想,说不定他是喜欢她头上的那顶帽子吧——一顶崭新的玫瑰红银丝缎子的东方小圆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