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6页)

一个月以后,有一次乘雪橇外出活动的时候,他们两人正好坐在一块儿,身上盖着水牛皮车毯。他低声贴耳对她说,“你虽然自以为是一个成年的教师,实际上还不过是个小娃娃呢。”他把胳膊伸了过去,想搂抱她,可她却偏偏不答应。

“难道说你不喜欢这个可怜的、孤独的单身汉吗?”他傻里傻气地嘀咕着说。

“不,我不喜欢你!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你不过是骗骗我罢了。”

“你真不觉得害臊吗!说实话,我可非常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你呀。我根本也不会让自己喜欢你。”

他一个劲儿想让她靠近自己身旁。她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随后她掀开车毯,跳下了雪橇,和哈里·海多克一起跟在雪橇后面奔跑。下了雪橇以后,大家就都跳起舞来,这时候,肯尼科特一心一意跟那个模样儿长得水灵灵的莫德·戴尔在一起,维达却大声叫嚷着要跳弗吉尼亚舞。尽管她好像并没有去仔细观察肯尼科特,但她也知道他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她。

维达·舍温的初恋——也就到此结束了。

他一点儿都没有表示过他还记得他是“非常喜欢”她的。她还是一往情深地期待着。她虽然沉醉于这种期待之中,但她又意识到自己心有内疚。她自言自语:因为他只表达了一部分感情,她根本不要这样,要是他不能倾心爱她,那么,她决不肯让他碰她一下。她发现她的这些想法也许是自欺欺人时,不由得又对自己表示极端蔑视。她要用祷告来战胜自己这种窘困的心情。她身上披着粉红色法兰绒睡衣跪在地上,稀稀落落的头发披在后背上,她的前额有如悲剧里的假面具一样令人感到恐怖,她把她对上帝的儿子——耶稣的爱和她对凡夫俗子的爱混为一谈,而且还暗自纳闷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哪一个女人像她那样亵渎过神明。她甚至还想当修女去,永远虔信敬慕上帝。她还买了一串念珠,但她毕竟是个虔诚的新教徒,因此也不敢使用。

无论是她学校里或是同宿舍的好友,谁都不知道她心里有过这么一段深藏不露的风流韵事。他们还说她“非常乐观”呢。

维达一听到肯尼科特快要跟一位年轻漂亮的,而且还是来自圣保罗的城市姑娘结婚,这时她心里感到完全绝望了。

她向肯尼科特表示祝贺,并且还漫不经心地向他打听结婚的时刻。到了那个时刻,维达便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地想象着他们在圣保罗举行婚礼的情景。她充满着一种连她自己都会感到吃惊的狂喜心情,好像在冥冥之中跟着肯尼科特和那个窃据她的位置的姑娘,跟着他们一起上了火车,度过了整整一个黄昏和一个夜晚。

她心里又很坦然地想到,觉得自己这样做也并不可耻,因为她自己和卡萝尔之间本来存在着一种神秘的关系,她通过卡萝尔仍然可以和肯尼科特在一起,而且她还有权这样做。

卡萝尔在刚到戈镇的头五分钟里,就给维达看见了。维达目不转睛地盯住从她跟前开过的那辆小汽车,盯住肯尼科特和他身旁的那个姑娘。维达虽然处在这种朦朦胧胧的移情境界之中,但并没有产生人们常有的那种忌妒心理。她深信,既然她通过卡萝尔接受了肯尼科特的爱,那么,卡萝尔就成为她的一部分,好比是她魂魄的附庸,一个比自己更为高大、更加可爱的形象。她看到卡萝尔迷人的魅力、乌光闪亮的鬈发、俊俏的脸孔和粉嫩的肩膀,打心眼里感到喜欢。但她突然发火了。因为卡萝尔两眼总共只乜了她四分之一秒钟,但对路旁一座老式谷仓却看了很长时间。维达觉得自己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卡萝尔至少也应该感激她和重视她,一想到这里,她简直义愤填膺了;但是,她意识到自己身为教师,就千方百计把这一片痴情给遏制下去了。

她头一次去拜访卡萝尔的动机,一半是欢迎一位喜欢读书的朋友,一半则是急于查明卡萝尔知不知道肯尼科特从前曾经对她发生过兴趣。她发现卡萝尔并不知道肯尼科特曾经摸过别的女人的手。卡萝尔是一个有趣、天真,而且怪有学问的女孩子。维达一面绘声绘色地历数妇女读书会的光荣事迹,对这位受过专业训练的图书馆馆员说了不少恭维话,一面却在幻想着这位年轻姑娘仿佛就是她和肯尼科特生的孩子一样,她从那个象征之中获得了好几个月来从没有得到过的安慰。

她和肯尼科特夫妇以及盖伊·波洛克共进晚餐以后,一回到家里,她心底的那种挚爱突然又愉快地故态复萌了。她急匆匆地奔进自己的房间,把帽子扔在床上,唠唠叨叨地说道,“我可不在乎!我并不比她差呀——只不过比她大几岁罢了。我的身子长得也很轻巧,我跟她一样能说会道,我相信男人都是傻瓜蛋。我要是谈情说爱起来,准比那个喜欢梦想的孩子高明十倍。何况我长得也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