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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这项突破几乎完全是事发偶然。像许多脑科学家一样,克鲁尔非常痴迷于能改变精神状态的物质。这种痴迷已经不局限于临床:克鲁尔常用自己作为实验对象,摄入大剂量的各种药物,然后做大量的记录。他选择麦斯卡林(Mescaline)[4]作为致幻剂,并招募了布西帮他调查其对神经系统的精确影响。当克鲁尔发现,任何灵长类动物在麦斯卡林的作用下都会产生强迫性咀嚼动作时,他想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实验方法:他向猕猴注入药物,随后布西切除了它一部分的神经系统。若是某个区域被切除后,咀嚼动作停止,那么这便会作为证据表明,这里是麦斯卡林作用的特定区域。

布西最开始切除了三叉神经。这并没有什么影响。接着他又定位到面部神经。产生幻觉的猴子继续强迫性咀嚼着。三叉神经和面部神经损伤同时发生,也并不会起什么作用。最后,基于一种模糊的假设,即麦斯卡林所致的咀嚼动作在病因学上解释为,颞叶癫痫导致病人产生嘴部的痉挛性运动,布西打开一只名为奥罗拉(Aurora)的猴子的头骨,把她两侧的大部分颞叶都去掉了,包括海马体、沟回和杏仁核。

而这次依然没有令奥罗拉的咀嚼动作停止。

不过,那种做法还是非常有价值的。

奥罗拉立马产生了布西和克鲁尔所谓的“精神性失明”。他们写道,那只猕猴“似乎没法用视觉来识别事物了。她在饥肠辘辘时面对着一堆东西,比如说梳子、胶木旋钮、葵花籽、螺丝、棍子、一块苹果、一条活的蛇、一片香蕉或一只活老鼠,她都会不管不顾地拿起来。不管什么都先送到嘴里,发现不能吃再给扔掉”。奥罗拉还产生了一种典型的、更加稳定的情绪性影响,同时还伴随着一种对丧失的恐惧,并且“性唤起增加,其形式涉及异性恋、同性恋以及自恋行为”。这些实验表明了鲜为人知的结果,即颞叶似乎涉及情感和性欲。这对记忆似乎也有影响,至少记忆的缺失会导致奥罗拉的“精神性失明”,她无法辨认出先前有所认知的事物。不过,应该如何精确地解释这些发现,还很难弄清楚。毕竟,奥罗拉不能说话。

在布西和克鲁尔一道进行他们的麦斯卡林研究时,他收到了来自富尔顿对他新近论文的祝贺信,这篇论文记载了布西对人类颈动脉窦神经的实验性损伤。“这些观察结果极其有趣,正如你文章中所做的很多事一样,它们证明了一次非凡的契机,证明了所有富有进取心、机警的神经外科医生都必须做这类意义深刻的生理学工作。”而后富尔顿给了他这个前任门生一点建议,告诉他如果有任何“研究新东西”的意向,他可以转而关注瓦尔特·弗里曼和詹姆斯·瓦茨刚刚在美国展开的额叶切除术。他的建议中对这个炙手可热的项目如此描述:“我想在大概一年之内,额叶切除会在一段时间内主导神经外科,而我相信这领域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分得一席之地。”

事实证明,富尔顿同时给了许多人这样的提议,也用了差不多一样的措辞。在他给另一位前任门生的信里,他说,他认为额叶切除术“将会成为一种极其重要的手术”,他“非常愿意有人能够留在纽黑文(New Haven)来为此打下基础,并做一些此类的案例研究。”他又补充道,“我很确信,这种手术是经得起检验的。”

约翰·富尔顿的努力对于额叶切除术的传播的影响难以估量。他是那个时代最著名的生理学家,所以他的话语会为一个刚刚萌芽的、还处于边缘状态的手术赋予新的社会地位。富尔顿力荐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额叶切除的灵感源于他自己对黑猩猩的研究,所以额叶切除的崛起不可避免地能够让他自己步步高升。不过若是说他的努力完全出于私心,这倒也不太公平。富尔顿是有点儿自负,但他也是一个充满激情的科学家。他对大脑求知若渴,为了其职业生涯,他可以做任何事,他对成千上万的猿类、猴子和大小老鼠进行了数以百计的实验,都是为了服务于他的追求。而现在,若是抓住这突然的机遇,精神外科就会为这条研究道路提供一个全新的范式,涉及一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布西像大多数同辈人一样,热情地回应了富尔顿的建议。“我一直对您所说到的精神领域的手术很感兴趣,”几天后他收到了富尔顿的回信。弗里曼跟瓦茨在美国开始进行额叶切除术,这对布西来说是个新闻,而他对富尔顿说,“也不乏这种可能,我们也能在不久后做点类似的事。”布西还明确表示,他将在一定程度上开始投入精神外科的实践,届时还需要富尔顿的指导。“当然,我们还在探索中,最开始我们得从心理学和生理学的角度研究这些人,并找出他们在什么方面被手术所改变了。在我看来,当前最可能收效的就是从研究的立场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