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4页)

两天后,他再次打来。那时,我正准备从一个朋友位于哈本那剧场附近的公寓离开,包里响起了手机铃声。我穿过大街,坐在雅库公园里,我们自在地聊天,像我们从前坐在华盛顿公园聊天一样,他现在像是和我一起坐在了长椅上。下一个晚上,他又打来了,大约12点的时候,我那时候正在家里等候。我在我们聊天的过程中刷了牙,还套进他的一件大T恤中。我穿着这件T恤时,总会幻想即使它已经被洗过了,我依然可以闻到哈米的味道。我们有很多的话要说,就像之前在布鲁克林时那样。在那时,我最后会忍不住去睡觉,而他会继续在工作室里画画,播放舒缓的爵士乐。

之后的那一天,我们没有聊天。我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整晚都把手机放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非常频繁地检查它,但是哈米没有打来。再下一个晚上,在一直等到一点之后,我鼓起勇气拨了他的号码,带着怦怦的心跳,准备好如果他哥哥或者母亲接起来我就挂断。我以前在纽约给他打电话时得拨1,然后是区号718,但现在变得很简单,只需要拨02,耶路撒冷的区号,还有他的号码。一分钟后,我听见了他的呼吸声:“你好?”他刚刚到家,正准备打电话,“嗨,Bazi, Kifek inti?”

那晚,他告诉我自从他1992年离开之后,拉马拉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说1987年暴动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废墟、武装着的人们、关于“殉道者”的海报、蒙着面纱的脸孔、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寺庙、失业的人、极度贫穷的人。到处都是绝望和疲惫的气氛:那也许是这里唯一没有改变的东西。

还有那堵墙,他谈起那堵以色列开始在西岸构建的墙。我们在冬天就已经听说了,他为此忧虑,而我坚持不愿相信。现在,他亲眼看见了,然后把它描述给我,带着些许恐惧:一堵险恶的灰色混凝土墙在山上蜿蜒,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把村庄和果园一分为二。

“但是,在这儿……他们叫它围栏。”我结结巴巴地说。

他立即用鼻子轻蔑地哼了一声,靠近话筒:“围栏?”

“他们说那是一个围栏,用来——”

“我告诉你,它奇丑无比。”

“这样,他们之后就可以把它拆除了,”我继续,“不是一堵真的墙。”

“他们可以随便叫它什么,但那是一个怪兽。”

我没有告诉他几天前我和我爸爸一起看新闻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当他们展示推土机和货车时,我是怎么想的。我没有告诉他我觉得:就是这样了,这堵墙会永远立在我们中间。那个我一直在想象的围栏,像是他们以前会种刺梨的栅篱在乡村之间划分界限,明示一块领土的结束和另一块的开始。现在,它真的被建起来了。当画面上播放有一块混凝土被悬挂在起重机上,又带着大量灰尘被放下,田野和乡村的轮廓消失在它们后面时,我的心中突然有个想法:我想它们会把我和哈米隔离开。隔离开他对我的思念,隔离开我对他的不舍,隔离开他有一天真的来到这里的可能性,就像他有一次在电话里开的玩笑那样,出现在特拉维夫给我个惊喜。

一周后,凌晨1:30。“你在做什么?”哈米问。

“没什么。”我合上书,蜷缩回枕头上,“看书。”

“听听这个。”

他的声音又活泼又兴奋,像现在是下午1:30一样。他说自己在伽芬河待了一天,那是位于去往巴尔查特的路上的一座村庄,在拉马拉的北部,那儿很美。他在那儿看见一栋房子——一座古老的石头房,院子里有棵巨大的桑树,房子正在招租。

“为了什么?”我打断了他的热情,不很理解,“为了两个半月?”

他的声音失望地低了下去:“什么意思,为了什么?”我能从他的叹息声中听出来他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了,“我需要一个处所,我需要一个可以工作的地方。”

“但是……”

“我要在这儿度过整个夏天。”

“但是你妈妈,我以为你会——”

“是的,但是离得很近。”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接着是吸烟的声音,“你不知道它离这里有多近。”

“我以为你想和家人在一起。”

“这没事。我告诉你,骑车半小时,我随时都可以来回。”然后,他似乎失去了耐心,“Khalas!拜托,停下,”他不耐烦地说,“我是个成年人了,我需要空间,我已经习惯了——”

“怎么了?”我妈妈从门口伸进头来,“你还在打电话?”

我捂住话筒:“晚安,妈妈。”我也需要自己的空间,已经一整个月了,而我这周才开始找公寓,“请关上门。”

“现在快凌晨两点了,”她在门后继续说,“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