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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问题是关于小说结尾之后,书里的角色后来怎么样了,特别是安娜的……”

“你以为我需要听完你的问题才能回答吗?你想错了。你知道哲学家芝诺吗?”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哎呀。芝诺是前苏格拉底时期的哲学家,据说他在巴门尼德世界观假设的基础上提出了四十个悖论——你当然知道巴门尼德是谁了?”他说,我点点头,表示我听说过巴门尼德,但其实没有。“感谢上帝,”他说,“芝诺非常专业地揭露了巴门尼德理论中的不准确和过度简化之处,这倒不难,因为巴门尼德无论何时、无论何处都错得令人叹为观止。巴门尼德存在的价值恐怕恰好等同于这样一位相识:你每次带他去赛马场,他都能选错马,回回如此,绝无例外,敬请放心。但芝诺最重要的——等等,先告诉我你对瑞典嘻哈音乐有几分了解。”

我简直不知道彼得·范·豪滕是不是在开玩笑。过了一会儿,奥古斯塔斯替我回答了:“了解有限。”

“好吧,但我窃以为你应该知道‘失语与污秽’乐队的精华专辑《雪花》?”

“我们没听说过。”我替我们俩回答。

“李德薇,立刻放《Bomfalleralla》来听。”李德薇走到一台mp3播放器前面,转了转旋钮,然后按了一个键。一首说唱乐从四面八方轰然炸响。听起来除了歌词是瑞典语之外,这是一首各方面都相当正常的说唱。

音乐放完后,彼得·范·豪滕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们,小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怎样?”他问,“怎样?”

我说:“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懂瑞典语。”

“哎呀,那是当然的,我也不懂。谁他妈懂瑞典语啊?重要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废话,不是歌手‘说’了什么,而是他的嗓音‘感觉’如何。当然你应该知道,世上只存在两种感情:爱和恐惧,而‘失语与污秽’能在两者之间自如来去,那种能力在瑞典以外的嘻哈音乐里你压根儿就找不到。要不要我再给你们放一遍?”

“你是在开玩笑吗?”格斯说。

“抱歉,什么?”

“这是不是什么整人节目?”格斯抬头看着李德薇问,“是吗?”

“恐怕不是,”李德薇回答,“他并不总是……今天实在反常……”

“哦,闭嘴,李德薇。鲁道夫·奥托说得好:如果你没有遭遇过神圣,如果你没有体验过与‘令人战栗的神秘’非理性的相遇,那么他的作品就不是为你写的。而我也要对你们说,年轻的朋友,如果你们听不出‘失语与污秽’的音乐中对恐惧虚张声势的答复,那么我的作品也不是为你们写的。”

我不得不再强调一次:那是一首绝对正常的说唱音乐,只除了是用瑞典语演唱的。“嗯,”我说,“那个,《无比美妙的痛苦》里,安娜的妈妈,故事结束的时候,她正要……”

范·豪滕打断了我,接下来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敲着玻璃杯,直到李德薇来重新给他倒上酒。“那么,芝诺最有名的悖论是‘阿基里斯和乌龟赛跑’。让我们想象一下,你和乌龟赛跑,乌龟在你前面十码起跑。当你跑过这十码时,乌龟又向前爬了也许一码,然后当你赶上这一码的距离,乌龟又往前爬了一点,如此下去,距离永远存在。你比乌龟跑得快,但你永远也追不上它,只能无限缩短和它之间的距离。”

“当然,如果真赛跑的话,你会直接跑到乌龟前面去,不去考虑其中涉及的原理。但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个问题其实极为复杂,谁也没有真正破解,直到康托 [4] 向我们证明:有些无穷比别的无穷更大。”

“嗯。”我说。

“我觉得这就回答了你们的问题。”他很有把握地说,然后从杯子里慷慨地啜了一大口。

“还没有啊,”我说,“我们想知道,在《无比美妙的痛苦》结尾之后……”

“我拒绝对那本令人作呕的小说负任何责任。”范·豪滕打断我说。

“不行。”我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

“不行,我不接受,”我说,“我能理解小说结尾叙述中断了,是因为安娜死了,或者病得太重,没法继续写下去了,但你答应告诉我们每个人后来怎么样了,所以我们才来了这儿,而我们——我,需要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