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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我略微扬起肌肉松垂的下巴,耸了耸肩。“我没法告诉你她后来怎样了,就像我没法告诉你普鲁斯特小说里的叙述者后来怎么样了或者霍尔顿·考菲尔德的妹妹怎么样了,哈克贝利·费恩溜之大吉去了印第安人的‘领地’之后怎么样了!”
“胡说!全是胡扯淡。你倒是告诉我呀!随便编点什么!”
“不行。另外,如果你能不在我家说脏话我会很感谢你。这可不是淑女所为。”
我仍然没有生气,一点儿也没有,但我非常在意一定要得到他答应过告诉我的东西。我心里有什么东西膨胀起来,我俯下身,朝那只拿着酒杯的浮肿的手一巴掌扇过去。杯子里剩下的威士忌全洒在了他那张阔脸上,玻璃杯从他的鼻子上弹起来,跳芭蕾舞一般在空中旋转着,最后落到年头久远的硬木地板上,一声脆响,粉身碎骨。
“李德薇,”范·豪滕平静地说,“我要一杯马丁尼酒,麻烦你。里面的味美思只要放一星半点就行了。”
“我已经辞职了。”李德薇沉默了一会儿说。
“别傻了。”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软的不灵,硬的也没用。可我需要答案,为了它,我走了这么长的路,还劫持了奥古斯塔斯的“愿望”。我需要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他说话更含混了,“为什么对那些傻问题这么在意?”
“你答应过的呀!”我嚷道,耳朵里回响的全是砸奖杯那个晚上,艾萨克因无能为力而绝望的哀哭。范·豪滕没有说话。
我还站在他面前,等着他对我说些什么,这时我感觉到奥古斯塔斯的手落到我的胳膊上。他拉着我向大门走去,我跟上了他的脚步。范·豪滕在我们身后大叫大嚷,抱怨如今的年轻人忘恩负义、不知好歹,文明社会已然灭亡,而李德薇连珠炮般地爆出一串荷兰语回答他,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你们一定得原谅我的前助理,”他说,“荷兰语与其说是语言,不如说是一种咽喉疾病。”
奥古斯塔斯拽着我出了房间,穿过大门,走进近午的春光和飘落的翅果中。
对我来说,逃跑这种事永不可能做得敏捷利落。奥古斯塔斯帮我拿着氧气推车,我们沿台阶而下,然后往回走,回费罗素夫酒店。人行道上铺着纵横交错的长方形地砖,坑洼不平。自从秋千架旁那次之后,我第一次哭了。
“嘿,”他把手放在我腰上说,“嘿,没事的。”我点点头,用手背胡乱擦擦脸。“他是个大烂人。”我又点点头。“我给你写个续集。”格斯说。这句话让我哭得更凶了。“我会的,”他说,“一定写。比那个老醉鬼写的任何垃圾都要好,他的脑子都让酒精蛀得全是洞了,跟瑞士奶酪一个样。他连写过小说都不记得了。我可以写得比那家伙强上十倍,书里会有鲜血、有勇气、有牺牲。《无比美妙的痛苦》和《黎明的代价》合二为一。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一个劲儿地点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然后他抱住了我,用有力的胳膊将我拉近坚实的胸口,我把他的POLO衫哭湿了一片,但终于恢复到能说话了。
“我把你的愿望花在那个大脸无赖身上了。”我伏在他胸前说。
“说得不对,海蓁·格蕾丝。我向你承认,你的确花了我唯一的一个愿望,但不是花在他身上,而是花在我们俩身上了。”
我听到身后传来高跟鞋奔跑的“笃笃”声,转过身,看到了李德薇。很自然,她饱受惊吓,泪水晕开的眼线在脸颊上留下两道黑痕。她追着我们来到了人行道上。“也许我们该去安妮·弗兰克故居看看。”李德薇说。
“我不想跟那个怪物一起去任何地方。”奥古斯塔斯说。
“没邀请他。”李德薇说。
奥古斯塔斯仍然保护性地抱着我,一只手贴在我的脸旁边。“我不想……”他张开嘴,但被我打断了。
“我们去吧。”我的确想要范·豪滕给我回答,但这不是全部。和奥古斯塔斯一起待在阿姆斯特丹的时间只剩两天了,我不想让一个可悲的老头毁了这两天。
李德薇开着一辆笨重的灰色菲亚特,这车引擎的响动听起来就像个兴奋过头的四岁小姑娘。我们驱车开过阿姆斯特丹的大街小巷,路上她一再道歉。“我非常抱歉。没有借口强求你们原谅,他病得太重了。”她说,“我原以为跟你们见面会对他有帮助,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作品对活生生的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可……我非常抱歉。这真是非常令人难堪,太难堪了。”我和奥古斯塔斯都没有说话。我坐在后排,就在奥古斯塔斯后面,我偷偷把手伸到他的座椅和车身之间去找他的手,可没找着。李德薇继续说:“我坚持做这份工作是因为我相信他是个天才,也是因为报酬很高,但我没想到他变成了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