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九 · 滦 阳 续 录 一

题解

1789年到1793年,纪昀完成了“滦阳消夏录”、“如是我闻”、“槐西杂志”、“姑妄听之”。这段时间他写得很快,据他自己说是因为“老不能闲,又有所缀”。但纪昀毕竟年过七旬,加上公务繁忙等各种因素,之后,他写作的速度开始有所减缓。与“滦阳消夏录”等四种一样,“滦阳续录”也不是一气呵成,而是利用闲暇时间断断续续写成的;与以往的写作有所不同的是,“滦阳续录”篇幅显得短小,而且,成书之后,纪昀懒得再专门写序申明和强调自己的创作意图。其中的原因,从纪昀简短的自叙,我们可以了解到是由于作者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作者生活在封建正统文化发展从最高峰开始步入式微的转型时期,新的异质文化开始艰难崛起,传统儒学伦理受到冲击,更具体一点,写作“滦阳续录”时,清廷也日趋没落,因而纪昀自叙中流露的末世情绪,决不能仅仅理解为是自己即将走到生命尽头。他是为自己维护封建统治秩序所做过的不懈努力,发出了苍凉的叹息。

景薄桑榆,精神日减,无复著书之志,惟时作杂记,聊以消闲。《滦阳消夏录》等四种,皆弄笔遣日者也。年来并此懒为,或时有异闻,偶题片纸;或忽忆旧事,拟补前编。又率不甚收拾,如云烟之过眼,故久未成书。今岁五月,扈从滦阳。退直之馀,昼长多暇,乃连缀成书命曰《滦阳续录》。缮写既完,因题数语,以志缘起。若夫立言之意,则前四书之序详矣,兹不复衍焉。嘉庆戊午七夕后三日,观弈道人书于礼部直庐,时年七十有五。

注释

景薄桑榆:太阳接近桑榆树梢,因以指日暮。也比喻晚年。景,日光。薄,靠近,迫近。

戊午:嘉庆三年(1798)。

译文

如同日已西斜,我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再没有著书的兴致了,只是时常作点儿杂记,姑且消遣解闷。《滦阳消夏录》等四本书,都属于随意拈笔的消遣之作。近年以来,连这种杂记也懒得写了,有时听到点儿奇闻异事,偶然写到一张纸片上;有时忽然想起往事,打算补充到前面的几卷书里。可是都没有注意整理,就像过眼云烟,所以久久没能成书。今年五月,随从皇上到滦阳。值班之馀,白天有很多闲暇,于是串连起来编成了书,命名为《滦阳续录》。书稿全部誊写完之后,顺便题写几句话,作为说明写作原由的标记。至于写此类东西的本意,前四本书的序言已经说得很详细了,这里不再赘述。嘉庆戊午年七夕后三天,观弈道人写于礼部值班房,时年七十五岁。

嘉庆戊午五月,余扈从滦阳。将行之前,赵鹿泉前辈云:有瞽者郝生,主彭芸楣参知家,以揣骨游士大夫间,语多奇验。惟揣胡祭酒长龄,知其四品,不知其状元耳。在江湖术士中,其艺差精。郝自称河间人。余询乡里无知者,殆久游于外欤?郝又称其师乃一僧,操术弥高,与人接一两言,即知其官禄;久住深山,立意不出。其事太神,则余不敢信矣。

案,相人之法,见于《左传》,其书汉志亦著录;惟太素脉、揣骨二家,前古未闻。太素脉至北宋始出,其授受渊源,皆支离附会,依托显然。余于《四库全书总目》已详论之。揣骨亦莫明所自起。考《太平广记》一百三十六引《三国·典略》称:北齐神武与刘贵、贾智等射猎,遇盲妪,遍扪诸人,云并当贵;及扪神武,云皆由此人。似此术南北朝已有。又,《定命录》称:天宝十四载,东阳县瞽者马生,捏赵自勤头骨,知其官禄。《刘公嘉话录》称:贞元末,有相骨山人,瞽双目。人求相,以手扪之,必知贵贱。《剧谈录》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