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那是明显违反原理的事
“等着您呢!”唐娜·安娜对我说。身体固然小,但语声清脆。
这时我已大体失去了对什么吃惊的感觉。甚至觉得她在此等我莫如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容貌美丽的女性。有自然率真的优雅,语声听得出坚贞不屈的韵味。尽管身高不足六十厘米,但她似乎具有让男人心仪的特殊的什么。
“从这里开始由我带路。”她对我说,“拿起那盏矿灯可好?”
我顺从地摘下墙上挂的矿灯。谁挂的不知道,但那矿灯挂在她手够不到的高处。矿灯顶端连有铁环,可以用来挂钉,或拎在手里移动。
“等我到来?”我问。
“是的,”她说,“在这里等好久了。”
莫非她也同是隐喻的一种?但我总觉得不宜对她问得这般直截了当。
“您是住在这个地方的吗?”
“这个地方?”她以诧异的神色反问,“不,我只是在这里 等你。说这个地方我也不大懂。”
我再没继续问什么。她是唐娜·安娜,在此等我到来。
她身上是和骑士团长身上同样的白色装束,怕是丝绸的。好几层丝绸作为上衣重重叠叠,下面是肥肥大大的长裤样的东西。体形从外面看不出来,不过总好像是紧绷苗条的身段。脚上是用什么皮革做的小黑鞋。
“好了,走吧!”唐娜·安娜对我说,“没有时间余地。路时时刻刻变窄。请跟在我后面,提着矿灯!”
我把矿灯举在她头顶,照着四周跟在她后面。唐娜·安娜以熟练快速的步伐朝洞窟深处走去。蜡烛火苗随着步伐晃动,周围岩壁细微的阴影如活的马赛克镶嵌图案翩翩起舞。
“这里看上去好像我曾经去过的富士风洞。”我说,“实际上是的吧?”
“这里的一切都是好像的东西 。”唐娜·安娜也不回头,似乎对着前面的黑暗说道。
“就是说不是真的?”
“真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她说得很干脆,“目力所及,归终都是关联性的产物。这里的光是影的比喻,这里的影是光的比喻。我想您是知道的。”
我不认为我能正确理解其含义,但我没再问下去。一切都将沦为象征性哲学议论。
越往里走,洞越慢慢变窄。洞顶也低了,必须约略弓腰才行,一如富士风洞那次。不久,唐娜·安娜止步停下,回过头以一对小黑眼睛直直地向上看我。
“我能在前面带路的,到此为止。由此往前必须由您率先前进,我跟您走到半路——那也只是到某个地点为止。再往前您只能一人独行。”
由此往前?说得我歪头不解。这是因为,无论怎么看洞都在此终止了。前头矗立着黑乎乎的岩壁,别无其他。我用矿灯四下探照,但洞还是到此为止。
“从这里好像哪里也去不成了。”我说。
“请仔细看,左边角落那里应该有个横洞入口。”唐娜·安娜说。
我再次用矿灯光往洞左边角落照了照。探身靠近细看,果然大岩石后面藏有一个看似阴影的凹窝。我从岩石与洞壁之间挤过身子,查看这个凹窝。确实像是横洞入口。同在富士风洞路钻入的横洞十分相似,但较之稍微大一些。据我的记忆,小妹那时钻入的是更小的横洞。
我回头看唐娜·安娜。
“您必须进到里面去。”这位身高六十厘米左右的美丽女性说。
我一边搜寻字眼一边注视唐娜·安娜的美貌。在矿灯黄光的照射下,她拉长的身影在墙上晃来晃去。
她说:“我知道您向来对黑暗狭小的地方怀有强烈的恐惧心理。进入那种地方,就没办法正常呼吸。对吧?但即使那样,您也必须决心进到里面。若不然,您就不能得到您希求的东西。”
“这横洞通向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前途由您本身、您的意志决定。”
“可我的意志里也含有恐惧。”我说,“这让我担心。我的那种恐惧感说不定会扭曲事物,把我带去错误方向……”
“恕我重复,决定道路的是您本身。尤其是,您已经选择了您应走的道路。您已经付出巨大的牺牲来到这个世界,坐船过了那条河。无法后退。”
我重新打量横洞的入口。想到自己这就要钻进这又窄又暗的洞中,身体一阵收缩。然而这是我非做不可的事。如她所说,已经后退不得。我把矿灯放在地上,从衣袋掏出手电筒。不能带矿灯进这狭窄的横洞。
“要相信自己。”唐娜·安娜以低微而通透的语声说,“喝那条河的水了吧?”
“嗯,渴得忍无可忍。”
“那就好。”唐娜·安娜说,“那条河流淌于有无之间。而且,出色的隐喻会让所有事物中隐含的可能性的河流浮现出来。犹如优秀的诗人会在一种光景中鲜明地演示出另一种新光景。不言而喻,最好的隐喻即是最好的诗。您不能把眼睛从另一种新光景 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