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二章
有键军号异常清晰地向晨光倾诉:
我认识一位姑娘,美丽又善良
从来没有过脸庞
如此打动我的心
听到这首十七世纪的小调,像是突然有一股愉快的清风拂过,音乐赋予风光的色调被提金斯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赫里克和普赛尔[107]!——或者也有可能是现代人模仿的,也不错。他问道:“什么东西那么吵,准尉副官?”
准尉副官消失在涂满烂泥的麻袋门帘之后。那里有间警卫室。有键军号说着:
美丽又善良……
美丽又善良……
美丽又善良……
声音大概是顺着堑壕从两百码外传来的。那首十七世纪的小调以及回想起的那些精准、安静的字眼给了他令人惊讶的愉悦——也许他没有把那些字全记对。不管怎样,它们是精确、安静的。在灵魂之下起作用就像黑暗中坑道兵的十字镐一样有效。
准尉副官回来了,带回了不言自明的消息,说是格里菲斯九号在练习他的短号。麦基尼奇上尉跟他保证了吃完早饭要听他吹曲,要是觉得他吹得好,就举荐他参加师部文艺会演,晚上在音乐会上表演。
提金斯说:“好吧,那我希望麦基尼奇上尉喜欢他!”
他希望麦基尼奇,连同他的疯眼睛、遭瘟的口音,他会喜欢那个家伙。天上阳光正准备给这片大地涂上黄色的清漆,那个家伙把十七世纪的氛围洒在了这片土地上。可能十七世纪会救这家伙一命,因为他有好品味!他多半可以逃过一劫。他,提金斯,会准备一张为音乐会去师部的通行证给他,这样他就可以逃过袭击了——也许在旅部警告说要来的那场袭击之后,他们一个人都活不下来——还有二十七分钟,离现在!三百二十八个战士面对——比如,一个师。随便什么大得吓人的数字——好吧,十七世纪至少能救一个人吧!
十七世纪还剩下什么了呢?赫伯特、多恩、克拉肖,还有西留尔诗人沃恩[108],都去哪了?甜美的白日,如此清凉,如此安宁,如此明亮,这是天地的婚宴[109]!——朱庇特在上!就是这个!老坎皮恩在大本营引用过这两句,穿着他红色和金色,像只鹦鹉一样耀眼的少将制服。好多年前了。或者是在好几个月以前?或许“但在我背后我永远听到时间生翼的战车匆匆迫近[110]”才是他引用的?不管怎样,对个老将军来说,这都干得不错!
他想知道那堆优雅的浅黄、鲜红和金色的集合体现了怎样……不知怎的,他总是觉得坎皮恩穿的是浅黄色,而不是卡其色,他散发出如此多的光芒——坎皮恩和他的,提金斯的,妻子一起散发着光芒——她穿着件金色的礼服!
坎皮恩快到这些地方来了。他没有更早来,这挺让人惊讶的。但是可怜的老“泡芙”,还有他被削弱得不得了的军队干得太好了,没人能代替他。就算有个恨他的部长这么要求都不行!他真棒!
他想起来,如果他今天——就说“挨了一发”吧,坎皮恩多半会娶他的,提金斯的,遗孀——西尔维娅,穿着一身绉纱,也许有那么点白色!
那把短号——那很明显不是把有键军号——说道:
她走了过去……
我只不过看见……
然后停下来想了想。过了一会儿它又沉思地加上:
而现在我爱她……
直到我死去
那说的几乎不可能是西尔维娅。但是,也许穿着绉纱,带着点白色,非常高挑,走过——比如说,在一条十七世纪的街道上。
英格兰唯一令人满意的时代!——但它在今天又有什么机会呢?或者,再进一步,明天。有机会的意思是,像莎士比亚的时代那样有机会,或者伯里克利!或者奥古斯都[111]!
天知道,我们才不想要什么滑稽的鼓声欢迎,就像那些伊丽莎白时代的人敲奏的——和接受的一样,像马戏团里的狮子。但是宁静的田野、国教圣徒、准确的思维、长满叶子且树枝粗壮的篱笆墙、慢慢爬动的犁,还有耕过的土地顺着缓坡延伸,这些又有什么机会呢?不过,土地会留下。
土地会留下,它会留下!就在这个时刻,黎明伴随着湿漉漉的空气来临。遥远的地方在乔治·赫伯特的教区,它叫什么名字?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噢,见鬼!就在索尔兹伯里和威尔顿之间,那间小教堂,但是他拒绝去想那些耕地,那些密密的树林,还有教堂上方漫漫的大道,黎明在这个时刻伴随着湿漉漉的空气来临——直到他能想起那个名字——他拒绝去想,有可能直到今天,那片土地都伸向——孕育出了一代代的——国教圣徒。那个宁静的小地方!
但是除非他能记起那个名字,否则他什么都不要想……
他说:“那些该死的米尔斯手榴弹送过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