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0年1月1日 安妮 于前往达特福德的路上
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我觉得自己是个蠢货。我真庆幸今天上路了,虽然坐在不舒服的颠簸的轿子里,但至少是一个人呆着。至少我不用面对任何可怜我的、暗地里却在嘲笑我的神情,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国王的第一次见面是场灾难了。
但是说真的,怎么能怪我呢?
他有我的肖像,汉斯·荷尔拜因那严肃的审视曾把我看得无地自容,因此国王可以细看我的画像,评价和认识我,他很清楚我是谁。但我没有他的画像,除了一幅在脑海中的每个人都有的幻象:年轻的王子,在十八岁的黄金年龄登上了王位,世界上最英俊的王子。我很清楚他现在已经五十岁了,我知道自己不是要嫁给一个英俊的男孩,也不是一个英俊的王子。我以为我要嫁的是一位全盛时期的国王,即便他上了年纪。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我没有他新近的画像做参考,也没有想到他……他会这么糟糕。我能看出他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宽阔的肩膀,不论对于哪个年纪的男人来说都很潇洒。他仍能骑马,这说明他仍在打猎,唯独腿上的伤会有一定阻碍,他仍然充满着活力。他亲自治理国家,没有把权力交给更年富力强的大臣们,他身上有一个人所能说出的所有智慧。但他还有一对小小的猪一样的眼睛,和小小的气味难闻的嘴,月球一样的堆满了肥肉的大圆脸。他的牙一定很坏了,因为他的口气非常难闻。当他抱住我亲吻时身上的气味真是让人恶心。当他在我面前后退时,看上去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差点就要哭出来。但是,我必须公平的说,那一刻对于我们两个而言都够糟的。我敢说,因为我把他从我身边推开了,我也没有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我向上帝祈祷我那时没有吐口水。
这是个坏开头。又糟糕又不庄重的开始。
真的,他不应该毫无准备又不事先通知就来见我。现在倒好,所有人都告诉我他喜欢乔装改扮成普通人,这样人们就会惊喜地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他们之前可从没告诉过我这个。相反,我每一天都被三番五次地告诫说英国的宫廷非常正式,所有事情都要讲规矩,我必须学会先后顺序,不能在一个家族元老之前先召见另一个年轻成员,而这些事情对于英国人而言比生活本身还要重要。在我离开克里夫斯之前的每一天,我母亲都在提醒我英格兰王后必须无可挑剔,必须是一个完全拥有皇室尊严和矜贵的女人,永远不能与人太亲近,不能太轻浮,不能太过友好。每一天,她都告诉我英格兰王后的地位取决于毫无瑕疵的名誉。她威胁说如果我和安妮·波琳一样放荡、热心和多情的话我就会和她一样下场。
我怎么可能想到会有个又老又胖的醉汉跑来吻我呢?我怎么会想到我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受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的吻呢?
尽管如此,我还是祈求上帝我没有吐出他气味难闻的唾沫。
但是不管怎么说,也许事情也并没有这么坏。
今早上,他还给我送来了一份礼物,一份名贵的黑貂皮,非常昂贵,非常优质。而小凯萨琳·霍华德,那个甜美的,把国王错认成了一个陌生人还友善地和他打招呼的小女孩,收到了一枚金胸针。安东尼·布朗大人今早送来礼物的时候还做了一番漂亮的说明,告诉我国王已经先行一步去为我们的正式见面做准备了,地点选在一个叫布莱克西斯的地方,就在伦敦外边。我的侍女们说在那之前都不会有任何的惊奇了,因此我不需要时刻戒备。她们说这种乔装是国王最喜欢的游戏,而一旦我们结了婚,我必须时刻准备迎接他戴着假胡子或一顶大帽子前来邀请我跳舞,还要做好装作不认识他准备。我笑了,并说真可爱,尽管我真正的想法是,真诡异,真幼稚,还有,真虚荣,期盼人们能和现在这个普通人模样的他相爱的想法又是多愚蠢。也许在还年轻英俊的时候,他还能带着乔装到处走,而人们会因为他的外表和魅力喜爱上他,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们肯定只能装作喜欢他了。
但我没把我的想法说出来。现在我最好什么都别说,因为我已经破坏过一次游戏了。
那个彬彬有礼和他打招呼从而救了场的女孩子,小凯萨琳·霍华德,是我的新随身侍女了。我在今早启程的慌乱中把她叫到了身边,我感谢了她,尽我所能地用英语感谢她的帮助。
她小小地行了礼,噼里啪啦地用英语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很荣幸能侍奉你。”我的翻译洛特告诉我,“而她之前从来没有来过宫廷,所以她也没认出国王来。”
“那她为什么要和一个不经介绍就进屋的人说话呢?”我疑惑地问,“她不是应该理所当然地无视他吗?像这样一个粗鲁的男人,推推搡搡地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