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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决定更换总经理办公室的资料柜,我花了几天时间,将里面的东西整理妥当。之前那套钢制资料柜用着并没有什么不足,行政总监却一个劲儿地让我换,说供应商那边声明,总经理办公室的这套是免费赠送的。

大地震过后,公司便着手更换储物柜、资料柜、桌椅等办公家具。总公司大楼差不多在十年前翻新过,抗震性能方面已充分提升,但办公家具和收纳用品等依然沿用着“老一套”。于是我们决定陆续淘汰旧物,更换为安全性好、强度高的产品。

随着最后一批——七楼行政、人事部及总经理办公室——办公桌、资料柜、储物柜等替换完成,整个换新计划暂时告一段落。

在持续不景气的大背景下,更换办公用品对眼下的公司来说,绝不是一件轻巧的事。分几年逐步完成换新计划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从资料柜中翻出好几本名片簿,预备借此机会将旧名片处理掉。

十几二十年前交换的旧名片一文不值。最近几年,我每天都会抽空把有用的信息输入电脑通讯录。按理说,输入完成后,名片扔了也不碍事,但我总觉得将印有旁人姓名的小纸片丢进碎纸机未免不妥,这直接导致了名片簿在资料柜中日益增殖的局面。

这次,我决定跟它们说再见。

下决心容易,实际做起来却麻烦得很。从塑料夹层中将名片一张张抽出,暂时堆在纸板箱里,积攒一定数量后再用碎纸机进行处理。步骤虽不复杂,但毕竟是三十年来存下的所有名片,数量着实惊人。

虽说可以让兼任秘书的源田帮忙,但里头夹杂着不少私人名片,像是年轻时经常光顾的店铺卡片之类的,我不想节外生枝。于是,眼下唯有按部就班,抽出时间独自清理。

我从行政那边借来一台小型碎纸机,摆在办公桌旁,每次一到两张,将名片逐次进行粉碎。伴随着碎纸机发出的特有的沙沙声,各色人等的名字滑入碎纸入口。没工夫同他们逐个忆旧,心中多少有些悻悻然。

结果,新资料柜搬入后一周,名片处理工作反倒还在进行。

不过,清理名片这段时间,倒让我有个新发现。

亦即,将自己的名片送入碎纸机粉碎,相比旁人的名片来讲,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理负担。

信件包裹上的名字也好,我自己的旧名片也罢,不需要时,我通常都会剪碎再扔。

——高梨修一郎

将这个名字送入碎纸机甚至是痛快的。在用剪刀亲手剪碎自己名字的时候,我口中经常还念念有词“你个、你个”。这里的“你个”多半是“你个家伙”的“你个”,往狠了说,这“你个、你个”跟“滚吧、死吧”仅仅一线之隔。

——你个家伙,滚吧!你个家伙,去死吧!

在将自己的名字剪个粉碎时,我差不多就是类似的心理状态。

作为多年来的习惯,我原本对此并无清晰的认识。这次,在粉碎大批人名的过程中,我重新体会到了无意识中默念着的“你个、你个”的真正含义。

不出所料,我对“高梨修一郎”这个人真是烦透了。

在清理最后一本名片簿时,我偶然发现了那张名片。

起初,我按照年份顺序进行清理,如此一来总少不了感怀往事。为提高效率,我改为随机抽取名片簿,操作也愈加机械起来。

最后剩下的这本名片簿是两年前的。这时抽取名片的速度显然已快了不少,我将抽出后的名片顺手抛入脚边的纸板箱,有时甚至不去注意上面的文字。因此,直到送入碎纸机的一刹那,我才留意到那张名片。要是背面朝上,兴许就错过了也未可知。

正当右手拇指和食指准备将名片塞进碎纸口时,我忽然瞥见名片上的文字。

“琉球尚古堂筒见花江”

我慌忙停手。虽说对名片全无印象,但一看到筒见花江这个名字,我立刻想起那东西是从她手里买的。

我将名片拿过来细细端详。

“琉球尚古堂”的所在地是大阪市都岛区,“筒见花江”四字上头还有一行小字,是她的职衔“销售”。名片背面写有手机号码。我这才回忆起那天她亲手写下电话,将名片递给我时的情景。

关于拨打公司电话还是花江的手机,我倒没有半点犹疑。

“要是碎了,或是味道没有变化了,随时都可以更换,直接打这个电话找我就可以了。我一直在全国各地跑,不打手机联系不到的。”两年前,她一边用圆珠笔写手机号码,一边说道。

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iPhone,拨通了花江的手机。

在呼出声响了几次之后,一个女声传到我的耳边。“你好。”她的声音显然有几分怀疑和试探性。

“不好意思,突然给您打电话。我是两年前的春天,在新宿日铁百货商店购买陶制水瓮的,我姓高梨……”两年多前的客户忽然电联本就稀奇,更何况“高梨”这个名字对方也未必记得,我便加了一句,“您一定没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