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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点多回到酒店。

走进房间,虽然没喝多少酒,我感觉醉意格外强烈。也许是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堀越夫妇的缘故吧。为了醒酒,我冲了凉,用浴巾包裹着身子,坐到床边。

窗外的阳光弱了一些。比起出门时,湖面显得更蓝了,漂浮在湖上的鸭子们,零零星星的小船,以及远处白色的游览船均清晰可见。

我躺下身子,闭上眼睛,室内一点都不冷。

——当我们光着脚走到湖边,湖面忽然发出光芒。

堀越认真的表情重新浮现在脑海。

——当时水很清澈,就像有无数玻璃片散落在水中似的。

身旁的咲子听着丈夫的话,流露出某种陶醉的神色。

——我们没办法再往前走,因为那光芒太神圣了,好像容不得不干不净的人靠近。我们在湖边,一步都没有往前走,就望着发光的湖水发呆。

我反复回味堀越的话,逐渐意识昏沉起来。

昨晚我几乎没有睡。想到要和堀越夫妇见面,不免有点兴奋。

我忽而想起堀越刚才看我的眼神。

他为什么要那样看我?

湖面发光的那番话,让我联想到与笃子吃的最后一顿饭。

那顿饭与堀越锐利的目光,有没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游泳池的水有时候会发光。”聊到巴厘岛的海,笃子不经意来了一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笑道。

“不是的,你听我说,我指的不是水会反射光线,而是水本身会发光。或者说,我有时候觉得,水跟光根本就是一体的。当然这种感受不是回回都有,就像在水中全身都被光线包裹住那样,每次一有这种感觉,我就希望永远留在水里,不想再出来了。”

“说什么胡话呢。”我下意识地察觉到笃子的状态有点古怪,打了个马虎眼。

“哥哥,水是有生命的。我觉得我一定能够看到水中的生命之光。”

笃子当时陶醉的表情,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睁开眼睛,房间被染成了黄色。

我又躺了一会儿,环顾四周,然后慢慢起身。

几点了?

我不知怎么睡着了,仿佛躺了很久。

我动动脑袋,耸耸肩,试图驱赶睡意。想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梦境的残渣依然盘踞在意识的角落。

我在宽敞的寺庙正殿听和尚诵经。眼前坐着一位身穿气派金色袈裟、体格丰满的师傅,周围则有十多位僧人环绕。然而,诵经的只有那位师傅一个人。这是谁的法会?我想不起来。是美千代?笃子?还是绢江的法会?与会者只有寥寥数人。我、花江、淳子、舜一,以及新任总经理大庭。还有一个,对了,一条龙凤斋表情严肃敬陪末席。

诵经完毕后,僧侣不见踪影,我们全体起立。正殿宛如体育馆,开着许多道门。我们分头向不同的门走去。我目送着五人离去的背影。这时,身穿灰色裤子和藏青色校服外套的舜一回过头,快步跑回我身边。眼前的舜一长大许多,没错,他早就是初中生了。

“我会记住你的。”舜一真情流露道,“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见我一脸诧异,舜一抬高嗓门道,“爸爸,我从来没有忘记你。”说完便紧紧抱住我。

我把舜一揽入怀中,心下怃然。他的身体瘦瘦的,但却很结实,胃口应该很不错。小时候他总是感冒,现在呢?我不免担心起来。

“有什么话记得跟妈妈爸爸说,有什么难过的事,委屈的事,千万不要憋在肚子里。”说着,我紧紧抱住舜一。他小的时候,我曾经多少次像这样紧紧抱他……

就在此时,我醒了过来。

很久没有梦到舜一。在美千代的守夜和葬礼上见到他之后,我经常会梦到他,近一年则几乎没有过。

我下床去洗手间,顺便洗了个脸。正好五点钟,也就是说我睡了两个小时。

换好衣服,收拾心情。我和花江相约,七点在酒店一楼的日料餐厅碰面。刚在三枝家品尝过近江牛肉,晚餐准备吃花江偏爱的寿司。时间还早,有个地方我想去看一看。

天色还很明亮,湖边吹过的风比白天凉一些。我套上外套,感觉刚刚好。酒店的后院紧邻Nagisa公园,水上警察与酒店之间是一片混凝土铺设的广场,以此为起点,向右走便是游览步道、草坪和沙滩。根据大堂派发的观光地图,这座细长的公园总长度接近五公里,公园周边设有多处体育场馆和文化设施。

大堂工作人员说,顺着沿湖而建的游览步道,大约走四五十分钟,就能到达“阳光沙滩”。地图上,琵琶湖文化馆附近,的确有一个“石场长明灯”。

“在长明灯那边进入Nagisa公园,大概走三四十分钟,走到阳光沙滩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