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私通

“波普”是镐木信孝的奇特爱称,他以前很喜欢阿历克桑达,波普的诗歌,就把“波普”作为自己玩耍时的名字,慢慢地不知来由的人们也能叫顺口了。信孝和“贸基”是老朋友。十几年前,两人在神户的“东方宾馆”相遇。在一起住过两三次。

在这种聚合上,遇上什么意想不到的人,悠一已经练就了一套处事不惊的本领。这个社会将外部社会的秩序解体,将外部社会的A、B、C给胡乱拆散,再重新排列组合,如排列成C、X、M、Q、A等等,这个社会招这种能力当成拿手好戏。

可是,镐木前伯爵的换装,着实让悠一感到意外,他迟迟没有去接“波普”伸出的手,实际上信孝的吃惊胜过悠一。他用醉汉目不转睛盯住一样东西看的视线,紧紧盯着美青年说:

“是你!是你呀!”

又回头对“贾基”说:

“你看我呀,多年的直感不灵验,这个人可是第一次。首先,这样年轻就有太太.第一次是在他结婚典礼上看到他的呀。那悠一君原来就是赫赫有名的阿悠哇!”

“你说阿悠有太太?”“贾基”做了个优美的像外国人那样的“昏撅”动作,“嘿——,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哇。”

就这样,悠一的一个秘密痛痛快快地泄露了。不出十天,他有妻子的消息会一丝不漏的传到这社会的各个角落了吧。自己住在两个世界,什么时候互相的秘密一个一个冲突起来,他对那稳稳的速度,抱着恐惧感。

他鼓起勇气,回望了一眼钢木前伯爵,想得到一种逃出恐惧的依靠。

那心神不定渴望的视线,老是依靠在探求美丽同类的探究欲之上。就像衣服上的污点,怎么探也擦不掉似的,信孝的风度上漂荡着某种令人讨厌的东西;那说不清的不愉快的柔弱和厚颜无

耻的混淆,拼命挤出来的尖利说话声,按什么完整计划而施行的自然模样,这一切,都是同类的印记和假面具式的努力。悠一留在记忆里的所有片断的印象,忽然找到了一定的脉络,’成了一个确定的典型。这个社会独特的两个作用,解体作用和收敛作用,以后可以十全十美地发挥出来了。镐木信孝就像在逃犯人做整容手术一样,在他一直对外的脸下边,巧妙地藏着一张鲜为人知的肖像画。贵族自有一番韬晦的功夫。隐藏恶德的趣味在施行恶德的

趣味之前,说信孝找到了贵族式的幸福也未尝不可。

信孝推着悠一的背。“贾基”把两人带到空着的长椅子上。

五个穿着白制服的少年,在人群中穿梭来往,搬来装洋酒的杯子和面包吐司的盘子。这五个人都是:“贾基”的“宠妾”。真奇怪,这五个人都有某一部分和“贾基”有些相像,看上去好似五兄弟。一人是“贾基”的眼睛,一人是鼻,一人是唇,一人是背影,一个人是额头。把他们组合起来,一幅“贾基”年轻时候的画像,无与伦比地出现了。

那幅画像在壁炉架上,由别人送来的花、桂树叶、一对蜡烛护卫着,华丽的镜框围着;水彩色有些灰暗,看上去富有性感的橄榄色裸体像浮现在画面上。这是“贾基”19岁的那年春天,溺爱他的英国人,以他为模特儿,亲手画的;这年轻的“巴格斯”像上,他恶作剧般地笑着,右手高举着一个香摈酒的酒杯。额头上缠绕着长春藤,赤裸的颈子上,松松地套了根绿色的领带,坐在桌子上,左臂用力紧紧压住仅遮盖到腰的白桌布,像一枝桨压着

白色的波浪,撑起醉醺醺黄金船体般身体的重量。

这时舞曲变成了“桑巴,”跳舞的人们退至墙壁,往上去的楼梯盖着的葡萄酒色天鹅绒帷幕让灯光照亮。推幕激烈地摇晃起来;一个半裸的少年,打扮成西班牙舞女的样子出现了,他是个十八九岁妖治的纫长身子蜂腰的少年。猩红色的头巾扎着头发,金丝编织的猩红色乳罩,遮盖了他的胸。他跳着舞。那清别的肉感,与女人肉体的幽暗阴柔不同,它是由简洁的线条,充满光泽的柔淘构成的,看得人抨然心动。少年跳着舞,脸朝后仰;又恢复过来

的时候朝着悠一清清楚楚地送了个秋波。悠一挤了挤眼呼应他。于是,默契达成了。

这个眼色,没逃过信孝的眼睛。刚才第一次把“阿悠”与悠一对上号,他的心所包容的整个世界就全给悠一占住了。顾虑自己在社会上的形象,“波普”从未去过银座边上那个店。最近耳朵里老刮进“阿悠”的各字,“波普”想像那不过是此道中常见的美少年,多少带有些挣挣铁骨味的少年罢了。一半是为了好奇心,他托“贾基”给他介绍。没曾想那人竟是悠一。镐木信孝可是个诱惑的天才。43岁的今天,还到处结识少年,那数字,不管怎么数也不下千人。吸引他的究竞是什么呢?美不能勾起他“渔色”的欲望。倒是恐怖、战栗俘虏了他。此道中的快乐,到哪里都纠缠着一种甘美的不调和,正如西鹤所吟咏的风情那样:“男子相耍在花问,宛如相伴狼人眠。”信孝老是要寻求新的战栗。如此说来,只有新的东西才能让他战栗起来。他不记得自己把美做过精密比较与品味。他决不把眼前所爱的人,他的容姿与以往喜欢过的人做比较。就像一条光线=样,欲念在某一时间、某一空间照射出来。这时的信孝感到:我们所定的生的延续以外,有某种新鲜的裂痕,正如引诱自杀者的断崖一般,他难以抗拒那裂痕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