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1/12页)

休斯敦的治疗失败了。他们转到波士顿,医生切除了凯瑟琳脑部的肿瘤。手术很成功,不过肿瘤确诊为恶性。而且,她肺部新生的几个肿瘤也是恶性的。X光片显示,她骨头上的空洞也在增大。在波士顿的另一家医院,新药和治疗方案创造了奇迹。她脑部新生的肿瘤停止了生长,而她剩下那只乳房中的肿瘤也萎缩了。每天晚上,弗朗西斯·肯尼迪都要从各个竞选城市飞回去,陪她几个小时,给她读读书,讲几个笑话。有时候,特丽莎也会从洛杉矶的学校回去看望母亲。父女俩一起吃晚餐,然后到凯瑟琳的医院病房去陪她。他们就坐在黑暗中,特丽莎给妈妈讲一些自己在学校里经历的趣事,弗朗西斯也讲一些竞选之旅中遇到的事情。凯瑟琳会听得哈哈大笑。

肯尼迪自然再次提出要放弃竞选,陪伴妻子;特丽莎也自然希望先不上学,把时间都用来陪着母亲。但是凯瑟琳告诉他们,她不愿意,也不能忍受他们为她这样做。她可能很长时间都好不了,而他们的生活必须继续,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希望,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力量去忍受折磨。她在这一点上十分坚持,甚至威胁他们如果不保持各自正常的生活,她就要出院回家。

每个夜晚,在飞往妻子病房的漫长旅途中,弗朗西斯都忍不住惊叹凯瑟琳竟然如此坚韧。她的身体里充满了有毒的化学药品,对抗她自身产生的毒瘤,即便如此,她仍然坚定地相信自己会痊愈,而且世界上她最爱的这两个人不会和她一起被拖垮。

噩梦似乎终于要结束了。她的身体再次好转,弗朗西斯能够带她回家了。他们已经走遍美国,去过七家不同的医院,参加试验性的治疗方案。潮水般涌入她身体的那些化学物质似乎起作用了,弗朗西斯欢欣鼓舞,自己又一次成功了。他带她回到洛杉矶家中。在他重新启动竞选巡游之前的一天晚上,他、凯瑟琳和特丽莎到外面吃饭。那是一个温柔的夏夜,加利福尼亚芬芳的空气轻柔地抚摸着他们。只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小事。有个侍者不小心把一道菜中的酱汁溅到凯瑟琳新裙子的袖子上。那只是很小很小的一滴,她却一下子眼泪汪汪。侍者离开之后,她抽泣着问:“为什么他非得这么对我?”这太不像凯瑟琳的风格了——以往,她会对这样的事情一笑了之——弗朗西斯·肯尼迪有一种奇怪的、不祥的预感。她经受得太多:大大小小的手术、一侧乳房被切除、去除大脑中的肿块、肿瘤增大引起的剧痛,而这一切折磨都不曾让她流泪,甚至没有一句怨言。但是现在,袖子上的小小污点就让她崩溃,什么也不能令她感到安慰。

第二天,肯尼迪得飞往纽约继续竞选活动。早上,凯瑟琳给他做了早餐。她光彩照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丽。所有报纸的民意调查都显示,肯尼迪在竞选中遥遥领先,当选总统胜利在望。凯瑟琳大声读出这些报道。“看,弗朗西斯,”她说,“我们要住进白宫了,我也要有自己的工作人员了。周末和假期特丽莎还可以带她的朋友到白宫来玩。真是想想都觉得高兴!到时候我就不会生病了,我保证。你是要干大事的,弗朗西斯,我就知道你能行。”她伸出双臂抱着他,流下了爱与喜悦的泪水,“我会帮你的,”凯瑟琳说,“我们要一起挨个走遍那些可爱的房间,我还能帮你制订计划。你一定能成为最伟大的总统。我会好的,亲爱的,我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呢。我们会过得很幸福,我们会一切顺利,我们是幸运的一对,难道我们还不够幸运吗?”

秋天,她走了。十月的阳光成为她最后的殓衣,小山丘此时已褪去了绿色,弗朗西斯·肯尼迪站在那里,泪流满面。银色的树丛遮挡住了地平线,在难以言喻的哀痛中,他用手遮住双眼,想要摈弃整个世界。在这黑暗的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精神支柱崩塌了。

原来他身上那股难得的力量也没有了。平生第一次,他过人的智慧变得毫无用处,他的财富一文不值,他的政治权力、他的地位都变成空谈。他不能挽救妻子的生命,那么一切对他而言都失去了意义。

他将双手从眼前拿开,动用极大的意志力想要对抗这种虚无感。他重新积聚自己剩余的力量,对抗心中的哀伤。距离最后的大选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他必须奋力进行最后一搏。

他最终入主白宫,没有妻子陪伴,只有女儿特丽莎。特丽莎努力想表现得开心,但是进入白宫的第一个夜晚,她整夜哭泣,因为母亲没能跟他们一起来。

现在,距离妻子离世已经三年了。弗朗西斯·肯尼迪,美国总统,也是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独自躺在床上,惴惴不安,无法入眠,因为女儿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