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刺客·铜钟》
夜半时分。萨基诺城寂静无声。这时铜钟敲响了,标志着破碎之神——三阳之神的夜间化身——降到了黑暗的最深处,经过一场恶战,被居住在此的冥王及其鬼魂勇士撕成了碎块。过后,他破碎的身体将被女神拼接起来;他会苏醒过来,在女神的照料下重新获得健康和力量,像往常一样在黎明时分出现,放出他的万丈光芒。
尽管这位破碎之神是一个受欢迎的神灵,但如今城里谁也不再真正相信关于他的这个神话了。不过,家家户户的女人们还是用泥土捏出他的塑像来,继而又被男人们在一年中最黑的那个夜晚摔个粉碎。女人们则在第二天又重新捏出一个。对孩子来说,他们可以吃到做成小神像的甜面包;他们贪婪的小嘴代表着未来,就像时间本身将要吞噬现在活着的东西一样。
国王独自端坐在他的豪华宫殿的最高层,以便观察星象,叩问下一个星期的凶吉。他摘下他的白金面罩,将它搁在一旁,因为此时他不必再向在场的任何人隐藏他的情绪;他可以随意地微笑和皱眉,就像普通的伊尼劳人那样。此时的心情是多么轻松啊。
他面带微笑,可这微笑却是心事重重。他心里正在想他最近的风流韵事——同一个小官的丰腴妻子苟合。她蠢如沙克兽,但她柔软的厚嘴唇像浸过水的天鹅绒垫;她的纤纤玉指灵巧宛若游鱼;细眼狡黠,举止得体。然而,她却变得越来越苛求,也越来越放荡。她缠着国王,要求他为她的后颈或身体的其他部位写一首诗,就像宫廷中那些纨绔子弟的惯常做法,可国王偏偏又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女人为何如此渴望胜利纪念品,为何想要引起她们回忆的东西呢?难道她想让他出丑,以此来展示她的威力吗?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他得摆脱她。他要让她的丈夫破产——他要以恩宠的名义带着他的宠臣们去他家吃饭,直到那个可怜的白痴耗尽全部家财。然后,那个女人就会被卖作奴隶来抵债。这样可以把她锻炼得结实一点——没准对她还有好处呢。想象她脱去面纱,脸庞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上擎着女主人的脚凳或蓝嘴的威布拉宠鸟,眉头紧皱,那真是一件快乐无比的事情。他本可以派人把她干掉,可是这未免太严厉了。毕竟,她的罪过无非是渴望一首破诗。他可不是一个暴君。
一只开膛剖肚的奥姆鸟躺在他的面前。他无聊地拨弄了一下它的羽毛。他并不在乎星象——他早已不再相信那些鬼话——但他还是得眯起眼睛朝它们看一会儿,然后发布一下公告。在短期内,剧增的财富和丰收的五谷应当可以迷惑人们,而人们总是忘记预言,除非预言真的变成了现实。
他不知道从他可靠的私人渠道——他的理发师——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否真实:又有一个推翻他的阴谋正在酝酿之中。他是否又得抓一些人,给他们上刑或者砍他们的头?答案是毋庸置疑的。那种可以感觉到的软弱和真正的软弱一样,也有害于维持公共秩序。最好是紧紧把握住自己的统治权。如果有人必须掉脑袋的话,他可是不在其列的。他将不得不采取行动来保护自己;但他却感到了一种奇怪的惰性。管理一个王国始终要把弦绷紧;如果他放松防范,哪怕只是片刻,任何人都会向他扑来。
在北面不远的地方,他看见一道闪光,仿佛是什么东西着了火,但一会儿又消失了。也许是闪电吧。他用手掠过双眼。
我为他感到可悲。我认为,他只是在尽其所能。
我认为,我们需要再喝一杯。怎么样?
我敢说,你会让他死去的。你眼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秉公而论,他是罪有应得。我自己认为他是一个混蛋。但凡国王都不得不如此,对吗?适者生存。弱者就只好垮台。
这并不是你的真实看法。
还有酒吗?再倒倒看,好吗?因为我真的是非常渴。
我来看看。她下了床,一只手拉着床单裹住身子。酒瓶子在桌上。不需要裹什么床单吧,他说道。我喜欢你赤身裸体的样子。
她转过头来望着他。她说:这样能增加一点神秘感。把你的杯子扔过来。我希望你别再买这种劣等威士忌了。
我只买得起这种酒。幸好我不是很讲究,因为我是孤儿出身嘛。在孤儿院里,长老会教友把我给毁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这样忧郁和沮丧的原因。
别用那些老套的孤儿故事来打动我。我的心不会流血的。
会的,他说道。我还指望这个呢。除了你的双腿和好看的屁股,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点——你的心会流血。
并不是我的心会流血,而是我的思想。我的思想血气十足。至少别人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