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4.still be a lady/girls can't do[1]
总之,那是一个非常清晰、非常生动的情景。
天空碧蓝碧蓝的。
这种透彻而浓郁的蓝色,好像是用玻璃般坚固的材料构成的。
我透过树林里枝叶的间隙,抬头仰望天空。有我个子那么高的纤细的树木,长得郁郁葱葱。仔细望去,在纤薄的树叶背后已经结了小小的果实。从绿色到粉红色、红色、黑色,层层叠叠连成一片。我摘下一个黑色的果实咬了一口,甜甜的味,酸酸的味,我知道它的味。
这是什么果实?我苦苦地回想着,但想不起来。
太阳灼烤着大地,眼前的一切都很晃眼,还有风。
我感觉到清冽的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微微吹来。
我闭上了眼睛。
于是,刚才那碧蓝的天空和结着五颜六色果实的树林,两者的反差变成视觉中残留的图像,更加鲜明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种娇嫩的感觉似乎渗透了我的全身。
啊!真凉快。
我伫立在这完美无缺的景色里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它的奢侈和快乐。
这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我觉得有人从前面走来。我睁开眼睛,看见茂密的树林在摇曳。
于是,我醒了。
过了一会儿,我才知道那是一个梦。
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过来,心在怦怦地跳着,冷风那砭骨的寒意还隐隐地留在胸口。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醒来时十分清醒。我走下楼梯,纯子正准备出去打短工。
“早。”我招呼道。
“早。”纯子微笑着说,“冰箱里放着沙拉和法国吐司啊。”
“是你为我做的?”
“不是,是你母亲做的。”
“我母亲呢?”
“说是去银座买东西,出去了。”
“嗯。”
我在厨房的椅子上坐下,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纯子理了理上衣走出去,又折回来。
“由男说学校里放假,还睡着呢。过一会儿你把他喊起来。”
弟弟最近老是睡觉,学校里也常常放假。我担心某种东西在他的身上正渐渐地发生着嬗变,家里正在发生变化,非常微妙,也许我是庸人自扰。
“我觉得这孩子变得越来越古怪了。”我说。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纯子说道。
“这种事真是不好对付,而且我也没有生过男孩啊。在孩子长大的过程中,无论哪个家庭,都会有这样的事,或多或少,都会有的。”
“就是嘛。我忽然觉得,这样的事应该会有的吧。”我说。
“每个家庭都会有旁人体会不到的难处,但尽管如此,依然还是要吃饭,还是要做家务,日子还是要顺顺当当地过下去。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意外,也还是要习惯。每个家庭都有约定俗成的事情,旁人是无法理解的,再怎么糊弄也还是要在一起过日子啊。”
纯子的话尽管司空见惯,但她已经失去了家庭,所以充满着感慨和恳切。
“不管怎么乱,只要能取得平衡,就能很好地过下去。”我说道。
“你说的也许很对。”纯子表示赞同,“不过,还需要爱。”
“爱?”冷不防听到这句话,我感到很惊讶。
纯子笑了:“我因为做出那种令人羞耻的事来,所以才不好意思说。要使家庭保存下去,就需要有一种爱维系着。我说的这种爱,不是指形式或者语言,而是指一种状态,是一种发散力量的方式。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要散发出给予的力量,而不是索取的力量,否则就不行。要不家里的气氛就像是一个狼穴,居住着一群饥饿的狼。比如说我家吧,现在说是我破坏的,其实那只不过是一个信号,不是靠我一个人就能够破坏的,以前就存在着家庭裂变的因子,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只知道索取啊。但是,家庭能不能延续下去,它的关键,你猜应该是什么?那就是需要有一个人善于妥协,但我不行啊。要说爱……就是有着温馨的回忆,或是和家里的人在一起,会产生美好的向往……我想我如果还有追求这种氛围的意欲,我就还能待下去。”
纯子的话,我觉得能够理解。
而且,她的话又像是一位普通妇人“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的自白。听她现身说法就能体会到一种落魄的感觉,有着毅然走出家庭的惨烈。
纯子出去了,厨房和客厅只剩我一个人。房间里充满温暖的阳光,干燥得就像大白天的海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