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伤疤的人(第2/5页)

“老天爷!你可真积了好几磅金子呀,是不是?”

杰考布·肯特连忙转过身来,同时抓住那支放在附近的双筒猎枪。他的眼光一扫到这个不速之客的脸上,就吓得他愕然倒退了几步。这正是那个脸上有伤疤的人!

那个人好奇地瞧着他。

“哎,别害怕嘛。”他一面说,一面挥手叫肯特放心,“你用不着担心,我不会来害你的,也不会抢走你他妈的这些金砂。”

他瞅着肯特那种满脸是汗、膝盖直打哆嗦的样子,想了想,又说:“你真是个怪人,真是个怪人。”

“你为什么不张开嘴,说几句话呢?”他接着说下去。肯特正在竭力想换过一口气来。

“你他妈的遭了什么瘟啦?要紧吗?”

“你……你……你这个疤是哪儿来的?”肯特举起颤抖着的食指,指着对方脸上那条可怕的伤疤,好容易才说出几个字来。

“给同船的水手从大桅上用穿绳索的锥子刺的。既然你这个混蛋脑袋管事了,我倒要问问,我的疤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就是我要问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老天爷!难道这也碍着你了吗?难道像你这样的家伙,还看着这个疤不顺眼吗?我倒要明白明白!”

“没有,没有。”肯特一面回答,一面朝一张凳子上坐下去,很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不过觉得奇怪。”

“你以前也见过这样的疤吗?”对方气势汹汹地继续问了下去。

“没有。”

“这个疤很漂亮,是不是?”

“漂亮。”为了奉承这位不速之客,肯特认可地点点头,不料反而招来了一顿臭骂。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这个畜生养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天爷在人脸上划了这么一道可怕的印子,你居然会说漂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

说到这里,这个性情暴躁的水手,接下去骂了一大串东方的下流话,这里面,上帝、魔鬼、妖怪、祖宗十八代都有,那种野蛮的神气,简直吓得杰考布·肯特好像瘫痪了。他连忙缩回两步,举起胳膊,仿佛怕他打下来似的。那个人看到他这样泄气,只把这篇精彩的演说发表了一半,就像打雷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太阳快滚到路下面了,”那个有伤疤的人笑到快要笑不出的时候才说,“照我看,有我这样嘴脸的人陪着你,你应当快活才对。把炉子生起来。我就要解开狗,喂它们啦。老弟,你可别怕费柴呀。外面有树,柴多得很,你反正有的是时间,去砍几斧头吧。顺便拎一桶水来。快一点!不然我就揍死你!”

这可真是从来没听人说过。杰考布·肯特居然会去生火、砍柴同拎水——像奴仆一样服侍客人。吉姆·卡德吉在离开道森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这个住在路旁边的夏洛克[27]的种种不义行为,一路上,他又从许多给他剥削过的人口里,听到了肯特的很多罪恶。因此,吉姆·卡德吉——这个像所有的水手一样爱开玩笑的人,决定一走进这间房子,就给屋主人一点儿教训。现在,这个计划已经出乎意料地成功,他当然不会瞧不出,可是他还不明白他脸上的伤疤在这里面所起的作用。不过,尽管他不明白,他也看得出它所引起的恐怖。因此,他决定利用一下这个伤疤,就像一个现代的商人无情地利用一些门面货发财一样。

“你要不是个麻利人,让老天叫我的眼睛瞎掉!”他歪着头,瞧着忙个不停的主人,恭维了一下,“你根本不用到克朗代克去淘金。你完全是个天生的酒店老板。我常常听见育空河一带的人谈起你,可是没想到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杰考布·肯特心里真想一枪把他打死,可是那个伤疤的魔力太厉害了。原来这就是那个带伤疤的家伙,那个心里常想打劫他的人。可见得,他一定是那个常在他梦里出现的家伙的肉身,那个老是打算偷他的金子的家伙。因此,也不可能有别的结论——

这个有伤疤的人现在一定是亲自来抢他的金子的。那个伤疤!除非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他的眼睛就离不开那个伤疤。不论他怎样竭力要把眼光移开,它们仍然坚决要回到那个伤疤上去,好像给指南针吸住了一样。

“我的疤碍着你什么事?”正在铺毯子的吉姆·卡德吉偶然一抬头,瞧见肯特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猛然地喝道,“既然这个疤叫你那么不安,我看,你倒不如收拾一下铺盖,灭了火,上床睡觉吧。听我说,别呆着不动,你这个混蛋,不然的话,我就一拳揍塌你的鼻子!”

肯特紧张得连吹了三口气,才吹熄油灯,他连鹿皮靴也没脱,就爬进毯子里去了。

睡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的水手,过了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可是肯特躺在床上,眼睛盯住一片漆黑,一只手抓住猎枪,却决定整夜不闭眼睛。他一直没有机会藏好他的五磅金子,而它们就放在他床头的火药箱里。可是,不管他怎么打算,最后他还是睡着了,而那些金砂仍然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如果他不是怀着这种心情,不当心睡着了的话,他的梦游病也许就不会发作,第二天,吉姆·卡德吉也就不会拿着淘金盘去采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