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路德维克 12(第4/4页)

我还记得,和阿莱克塞谈话后不久,切内克问我为什么要和这个卑鄙小人说话。我对他说,阿莱克塞是个傻东西,但不是卑鄙小人,我还把阿莱克塞控告指挥官的那番话说给他听。但切内克并不以为然:“傻不傻,我不知道,”他说,“但卑鄙小人是肯定的。因为一个公然连老子也不承认的人,那只能是个卑鄙小人。”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很奇怪我竟然不知道。政委曾经拿出一些几个月以前的报纸来给大家看,报上登着阿莱克塞的一份声明:他认为,他的父亲已经背叛和玷污了被儿子珍视为最神圣的事业,所以他与自己的父亲脱离关系。

这一天傍晚,从角楼望哨(近日刚修好)上第一次高高打出探照灯照射着营地。一个卫兵带着狗监守着铁丝网围成的墙。一种无底的悲哀向我袭来:我失去露茜了,我知道在这两个月难熬的漫漫长日里,我无法再见她。当晚我给她写了一封长信,告诉她我要很久很久见不到她,我们不能获准离开营地,我是多么遗憾她当初拒绝了我的要求,只有靠回忆来帮助我忍受这一星期又一星期满天阴霾的日子。

在我寄出信后的第二天,我们没完没了地操练,立正、向前走、卧倒。我机械地完成着这些动作,至于班长勃然大怒,我的伙伴们走步或卧倒我都视而不见;我也没看见周围的情况:院子的三面都是营房,第四面是挨着外面大路的铁栏杆,有时候一些行人停下来看热闹(更多的是孩子,有时有父母跟着,有时没有,父母往往告诉他们,栅栏里是一些小兵在操练)。这一切对于我全都成了用彩色的布做成的没有生命的摆设(铁丝网外面只有一堆彩色布而已)。所以若不是有人从那边朝我喊:“你在想什么,布娃娃?”我还不往那边瞧呢。

这时我才看见了她。是露茜。她靠铁栏杆站着,还是穿着那件旧得磨起毛的栗色大衣。(我们买东西的那天,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夏天就要结束,天气转冷了呢?)脚上穿的是黑色高跟浅口皮鞋(我送给她的)。她紧盯着我们,一动不动。战士们看出她是出奇的好性子,兴趣越来越浓地议论她。他们用言词来宣泄被迫长期过单身生活的男子在性爱方面的苦恼。最后,就是班长也注意到战士们的分心,而且很快,又发现了分心的原因,他自己又无法控制局面,不由大为光火:他毕竟没有资格去命令一个姑娘不能待在那儿,铁丝网外面是一个相对自由的天地,不受他的管辖。于是他气鼓鼓地命令小伙子们有议论以后再发,并提高嗓门来喊口令,同时也加快了训练速度。

露茜挪动几步,一时走出了我的视野,但最后总是回到我们彼此看得见的地方。即使队列训练结束,总算熬到了时候,我也并没有时间走近露茜,因为我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政治课上去。我们大听特听关于和平阵营和帝国主义阵营的套话。又过了一个小时,我才设法溜出来(已是天擦黑时分),去看看露茜是否还在铁丝网那儿。她还在。我跑过去。

她要我别生她的气,她是爱我的,知道我因为她的不好而伤心,她恨自己。我对她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去看她。她说这没关系,她会常来这儿的。(一些小伙子走过我的背后,朝我们大声说些猥亵的话。)我问她,大兵们这么粗鲁是不是让她难堪。她安慰我说她不介意,因为她爱我。她从铁丝网眼里塞进来一朵玫瑰花(军号响起来,要我们集合了)。我们在一个网孔里接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