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路德维克 l(第5/5页)

他说,人们永远也不肯让婚礼草草了之,葬礼也一样。何况,从我们的观点看(他强调我们这一字眼上,似乎要我明白,他也已加入共产党),不利用这样的仪式使我们的志同道合者乃至全国人民相互接近,那将是莫大的遗憾。

我问我的老同学,假定真有反对派,他会怎么对付。他对我说这些人自然是有的,因为并不是人人都接受新思想,但是如果他们不肯来,我们就一次一次地动员,直到大部分人最后在一星期或半个月之后好歹来了为止。我问到这里来参加这一类仪式的人是否被迫而来。不是的,他笑笑回答,但是人民委员会是根据这个判断公民的觉悟和他们对国家的态度;由于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们还是来了。

我对科伐里克说人民委员会对待自己的忠信者比教会还要严厉。科伐里克笑笑,说他也没有办法。后来他邀请我到他办公室去待一会。我告诉他遗憾的是我没有时间,得去汽车站等人。他又问我这些年遇到过“小哥儿们”(他的意思是:中学同学)没有。我说没有,但我遇见他非常高兴,因为将来万一我有孩子要举行洗礼,一定会远道而来请他帮忙。他哈哈大笑,亲热地搂住我的肩膀。我们握了握手,我下去又回到广场上,想起离班车到达只剩一刻钟。

十五分钟就不算太久了。越过广场,我又经过理发店附近,再次透过玻璃窗朝里面瞥了一眼(虽然知道露茜下午才来,这时候不在),随后慢步朝长途车站走去,尽量回忆埃莱娜:她的面目模模糊糊的,像有一层雾遮盖着,浅红的头发显然有些褪色,她的身材虽不算苗条却也大体保持起码的比例,没有失去女人的风韵;凡我所记得的她的一切,都使我把她视为既讨人厌又讨人喜欢令人不平静的界线上,甚至她的声音也是,说悦耳又略嫌粗些,她在不知不觉中表现的动作反映出她仍然亟望人们倾倒于她。

我以前仅见过埃莱娜三次,要说是不多的,不可能对她保持一个清晰的印象。每当我想使她在我的记忆中活跃起来的时候,她面貌上的某些特点就显得很突出,所以在我的眼前她就老是像一张漫画肖像。然而,尽管我的记忆不很精确,但我相信,正是因为过分夸张了埃莱娜身上的某些特点,才抓准她原来被表象掩盖的真实内涵。

在这几分钟内埃莱娜那捉摸不定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皮肤已见松弛,这不仅是她年龄、生育的表现,更因为是她无所警戒的心理(情欲),无力抵制(用大量的言词掩饰也枉然)和专事充当猎艳目标的结果。那么埃莱娜的这个形象究竟与她本人符合不符合?或者它仅仅反映了我对她的看法?谁知道呢。汽车随时就到。我希望见到一个和我心里印象一致的埃莱娜。长途汽车站的周围有一个广场,我躲在广场的一个门洞下,这会儿我很希望能看她一小会儿,看到她下车后张大眼睛东寻西找的样子,看到让她突然以为自己远道而来却见不到我那惆怅的神气。

一辆直达长途车在站台上停下,埃莱娜是最先下车者之一。她身穿一件蓝黑色风衣(高领,紧束腰带),显得年轻。像运动员。她左右顾盼,但根本没有显得惶惑,而是毫不迟疑地一扭身朝我住的旅馆走去,她的房间也已经预定在那里。

一下子我确实感到,我想象中的埃莱娜的形象是不正确的。幸运的是现实中的埃莱娜比我虚构的埃莱娜要漂亮得多,我看到她踩着高跟鞋背朝着我走在去旅馆的路上,对这一点更加深信不疑。我跟在她后面。

她已经到了接待处,身体伏在柜台上,漠然的接待员正在往登记簿上写她的名字。她把自己的姓氏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出来:“泽马内克,泽-马-内-克”。我站在她的背后,听她说着。当接待员放下笔,埃莱娜问他:“扬同志住在这儿吗?”我走上前去,从她的背后,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1. [19]Elsinore,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的剧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