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路德维克,埃莱娜,雅洛斯拉夫 15
实在的,再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我不得不把这番憾事,这场糟糕的玩笑断然收场,但事情并不到此为止,而像灾难一样地生出这样那样许许多多糟糕的玩笑来。我恨不得这因不慎而发生的一天根本就没有过,怪就怪我自己起晚了,误了火车,但这一天又是因我那愚蠢的风流事得手而引出来的,这事本身又是一个错中之错,我恨不得这一天不曾有过。
我急急忙忙走了,好像身后有埃莱娜的脚步追来一样,我对自己说:就算可以从我的一生里去掉这完全多余的几天,那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从明信片玩笑开场,我一生的全部历史就完全在错误中生出。我猛地骇然想到,由谬误孕育出来的事物也是实实在在的,和由良知、必然所孕育的一样。
我真巴不得收回我一生的全部历史。不过既然它是由根本不属于我本人的错误所孕育,我又有什么权利收回呢?当那场糟糕的明信片玩笑被郑重其事地处理的时候,到底是谁错了呢?阿莱克塞的父亲(如今已被平反但既死也已无奈)当初被投入监狱又是谁的错呢?错误既然这么多,又这么相似,那么它们就不是例外,也不是事情程序中的“失误”而是程序本身。那么到底是谁错了?历史本身吗?是天运的历史还是人为的历史呢?但为什么该把错误算在历史的账上呢?这些只是按我这个普通人的常理来看问题,然而如果历史果真自有它的常理,那么它又何必要顾忌世人的想法,又何必那么较真像个小学老师呢?可要是历史也开起玩笑来呢?到了这时,我明白了,我根本无法取消我自己的这个玩笑,因为我就是我,我的生活是被囊括在一个极大的(我无法赶上的)玩笑之中,而且丝毫不能逆转。
靠广场的一面墙(马队绕到村子另一头,所以广场又变得静悄悄的),有一块很大的木牌,上面贴着红字海报,说今天下午四点钟扬琴乐队在餐馆的花园里举行音乐会。招贴附近便是餐馆的大门;反正到长途班车动身还有两个钟头,又是该吃饭的时候,我就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