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巴纳德的堕落(第6/13页)

爱德华的坦率让贝特曼十分吃惊,不过他觉得继续追问下去不免轻率。

“我想你现在干的营生是不会发什么财的。”他的回答听上去干巴巴的。

“我想也是。但挣的钱还算能够维持生计,这我就很满足了。”

“两年前你可不会这样想。”

“人是越老越聪明。”爱德华反驳道,显得很快活。

贝特曼瞥了他一眼。爱德华身着破旧的白色细帆布衣裤,不怎么干净,戴着一顶当地人做的大草帽。他比以前更瘦了,皮肤让太阳晒得黝黑,而且无疑比原先更好看了。不过,外表上有某种东西让贝特曼感到不安。他走路时带着从未有过的兴奋自得,举止显得心不在焉,一身的快活劲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因由,也让贝特曼无从责备,只是这让他感到困惑异常。

“真不明白有哪门子事情让他这么开心。”他对自己说道。

他们到了旅店,在露台上坐下。一个中国男孩给他们端来鸡尾酒。爱德华急于探听芝加哥的新闻,连珠炮似的向他的朋友提出一个个问题。他的兴致勃勃发自真心,这不难理解。但奇怪的是,他的兴趣在众多话题上似乎不分主次:打听贝特曼父亲的近况,其热切程度跟探问伊莎贝尔时全无区别。谈到她的时候他没有一丝尴尬,就好像那是他的妹妹,而不是未婚妻。不等贝特曼分析出爱德华一番述说的确切含义,便发现话题已经转到他自己的工作和他父亲新建的楼房上来了。他决意把话引回伊莎贝尔身上,正在等待机会,只见爱德华亲切地挥了挥手。一个男人沿着露台朝他们走了过来,但贝特曼背对着他,看不见这人是谁。

“来这儿坐吧。”爱德华快活地说。

新来者走到近前。他个子很高,身材瘦削,穿一条白色的细帆布裤子,一头漂亮的白色鬈发。他瘦长的脸上长着一只大鹰钩鼻子和一张漂亮、富有表情的嘴巴。

“这是我的老朋友贝特曼·亨特,我跟你提起过他。”爱德华说,嘴角展露出那一成不变的笑容。

“很高兴见到你,亨特先生。我以前认识你的父亲。”

陌生人伸出手来,亲热有力地握着年轻人的手。直到这时爱德华才提及对方的名字。

“阿诺德·杰克逊先生。”

贝特曼的脸刷地白了,觉得自己两手渐渐变凉。这就是那个伪造票据的人,那个罪犯,伊莎贝尔的舅舅。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竭力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阿诺德·杰克逊看着他,两眼频频闪动。

“我敢说你很熟悉我这名字。”

贝特曼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杰克逊和爱德华都觉得他这样子很好笑,这就更让他难堪了。被迫跟岛上这么一个让他避之不及的人见面已经够倒霉的了,更糟的是又发觉自己让人愚弄了。不过,也许他的结论下得太早,因为这时杰克逊马上接了一句:

“我了解你跟朗斯塔夫一家交好。玛丽·朗斯塔夫是我的姊妹。”

现在贝特曼暗自琢磨,阿诺德·杰克逊会不会以为他不知道那桩芝加哥有史以来最可怕的丑闻。这时杰克逊把手放在了爱德华的肩膀上。

“我就不坐了,特迪[3],”他说,“我很忙。不过你们两个最好晚上过来吃晚饭。”

“那太好了。”爱德华说。

“非常感谢,杰克逊先生,”贝特曼冷冷地说,“只是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很短。你知道,我乘坐的船明天就要起航。若是你能原谅的话,我就不去了。”

“呃,别胡说,我要为你来一顿当地的特色晚餐,我妻子是个很棒的厨师。特迪会告诉你怎么走。早点儿来,看看日落,愿意的话也可以在我那儿凑合一晚。”

“肯定去,”爱德华说,“晚上一有船来,旅店就吵得要死,我们可以在平房那儿好好聊聊天。”

“我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亨特先生,”杰克逊极其热忱地说下去,“我还想听听芝加哥和玛丽的消息呢。”

他点了点头,不等贝特曼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我们塔希提这儿不容别人拒绝,”爱德华笑了几声,“再说,你还能享受一顿岛上最好的晚餐。”

“他说他妻子是个好厨师是什么意思?我刚好知道他的妻子在日内瓦。”

“对一个丈夫来说,那离得有点儿太远了,是吧?”爱德华说,“他也很长时间没见过她了。我想刚才说的是另一个妻子吧。”

贝特曼沉默了好一会儿,面容凝重,现出条条皱纹。当他抬头看见爱德华那副颇感好笑的样子,一下子气得涨红了脸。

“阿诺德·杰克逊是一个卑鄙的流氓。”他说。

“恐怕他的确是。”爱德华笑着说道。

“我不明白一个正派人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

“也许我不是个正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