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巴纳德的堕落(第7/13页)

“你经常见他吗,爱德华?”

“是的,经常。他收我做他的侄子。”

贝特曼向前探了探身子,用探询的目光盯着爱德华。

“你喜欢他?”

“很喜欢。”

“可你不知道吗?这儿的人竟然都不知道,他伪造票据,是个被定罪的罪犯?他应该被逐出文明社会。”

爱德华看着他的雪茄升起一枚烟圈,飘入平静、散发着芳香的空气中。

“我想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爱德华终于说道,“我承认,他不能因为对自己的罪过有了悔改,就可以借此让人宽恕。他是个骗子,一个伪君子。这些他摆脱不掉。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比他更易于相处的伙伴。我知道的一切都是他教给我的。”

“他都教会你什么了?”贝特曼吃惊地叫了起来。

“教会我如何生活。”

贝特曼嘲讽般地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个好老师。莫非是因为他的教诲你才丢了赚大钱的机会,如今在小杂货店里站柜台来维持生计?”

“他有一种了不起的魅力,”爱德华说,和颜悦色地微笑着,“也许今天晚上你就能明白我这话的意思了。”

“如果你的意思是说跟他一起吃晚饭,放心吧,我是不会去的。谁也别想让我跨进那个人的家门。”

“就算为我好,去吧,贝特曼。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求你帮这个忙,总不会拒绝我吧?”

爱德华的语气带有某种让贝特曼陌生的东西。那柔和的腔调格外具有说服力。

“你要是这么说,爱德华,那我就一定得去了。”他笑了笑。

贝特曼进而想到,这样一来也可以尽自己所能去了解一下这个阿诺德·杰克逊。他对爱德华有着强势的支配力,这一点是明摆着的,要想与之相争,就必须探明这种力量到底如何构成。越跟爱德华交谈下去,越觉得他身上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一种本能让贝特曼觉得自己理应小心前行,他打定主意在看清道路之前绝不泄露此行的真正意旨。他开始东拉西扯,谈起这次旅行的目的、已经达成的结果,谈芝加哥的政治事务,他们都认识的这个或那个朋友,还回忆了他们在大学里的生活。

最后爱德华说他得回去工作了,五点钟会来接贝特曼,然后两人乘车去阿诺德·杰克逊家。

“顺便说一句,我原来还以为你住在这家旅店呢。”贝特曼说,跟着爱德华溜达着出了花园,“就我所知,它是这里唯一体面的地方。”

“我可没有,”爱德华笑道,“这对我来说太豪华了。我在城外租了间房,又便宜又干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芝加哥的时候,‘干净’和‘便宜’似乎并不是最先考虑的。”

“哼,芝加哥!”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爱德华。芝加哥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

“我知道。”爱德华说。

贝特曼快速瞟了他一眼,他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

“你什么时候回那儿啊?”

“我也经常纳闷呢。”爱德华笑了一下。

这样的回答,这样一种态度,让贝特曼大感错愕。还没来得及寻求解释,只见爱德华朝一个开车路过的混血儿挥了挥手。

“让咱们搭一程,查理。”他说。

他朝贝特曼点一下头便追随而去,那辆车在前方几码远的地方停下。贝特曼一个人留在原地,拼凑着一堆令人费解的疑虑。

爱德华坐一辆母马拉的摇摇晃晃的马车前来接他,两人驾车走上海滨大道。道路两旁是一片片种植园,种着椰树和香草,间或会看见巨大的芒果树,黄色、红色和紫色的果实掩映在浓绿的枝叶间。有时,他们能瞥见那平静、碧蓝的礁湖,中间点缀着几座小岛,经由高高的棕榈树的装扮更显美轮美奂。阿诺德·杰克逊的房子位于一座小山上,只有一条小路通向那里,因此他们卸下马具,把马拴在一棵树上,马车则停靠在路边。在贝特曼看来,这种做法真是粗枝大叶。他们上坡来到房前,一位高个头、貌美但算不得年轻的当地女人迎上前来,爱德华与她亲切握手,又把贝特曼介绍给她。

“这是我的朋友亨特先生。我们来和你们一起用餐,拉维娜。”

“好的,”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阿诺德还没回来。”

“那我们先下去洗澡。给我们拿两条帕瑞欧来。”

那女人点点头,走进屋子里。

“这人是谁?”贝特曼问。

“呃,是拉维娜,阿诺德的妻子。”

贝特曼紧闭嘴唇,什么也没说。片刻后女人拿着一个包出来,交给爱德华。两个男人攀下一条陡峭的小径,走进沙滩上的一片椰树林。他们脱掉衣服,爱德华给他的朋友示范如何把那块称作“帕瑞欧”的红色棉布拧成一条贴身的游泳裤。紧接着他们跳进浅而温暖的大海,顿时水花四溅。爱德华兴致勃勃,又是笑又是喊,还唱起了歌,就像个十五岁的孩子。贝特曼从没见过他这么快活。随后他们躺在沙滩上,抽着烟,空气如此清澈,他那种无忧无虑的劲头又如此诱人,着实让贝特曼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