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第12/16页)

总督仍保持着笑容,但眯起了双眼,严肃起来。

“我很高兴能帮你的忙,麦克菲尔医生,但既然已经下了指令,就应该按此执行。”

医生尽力摆事实,讲清道理,可这时总督已经毫无笑意,阴沉着脸听下去,眼睛看着一边。麦克菲尔发觉他全然不为所动。

“我很遗憾给那位女士造成了某种不便,但她必须于周二坐船离开,事情就这样了。”

“但这到底能有什么区别呢?”

“请原谅,医生,但我觉得除了向有关方面报告以外,我没必要对我的职权行为做出解释。”

麦克菲尔机警地瞧了他一眼,记起戴维森暗示说曾使出威胁手段,现在从总督的态度里也能察觉出某种异常的窘迫。

“戴维森真是个该死的多事佬。”医生冲动地说。

“这话也就我们两个说说,麦克菲尔医生,我对戴维森先生没有什么好感,但必须承认他有权向我指出汤普森小姐这种品性的女人待在这种地方的危险性,因为有不少应征入伍的士兵驻扎在本地的居民中。”

他站了起来,麦克菲尔医生只得跟着起身。

“我必须请你谅解,还有个约会等着我。请代我问候麦克菲尔太太。”

医生垂头丧气地离开官邸,知道汤普森小姐还在等他,但不愿亲口告诉她自己的失败,便从后门走进屋子,偷偷溜上楼梯,好像要隐瞒什么似的。

晚饭时他沉默寡言,很不自在,传教士却既开心又活跃。麦克菲尔医生觉得戴维森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一副得意的神气。他突然想到,戴维森恐怕已经知道自己去见了总督,而且一无所获。但到底是怎么听到的呢?这个人的本事实在有那么点儿阴险。晚饭后他看见霍恩站在走廊上,便装作随便搭话的样子走了出去。

“她想知道你见过总督没有。”商人小声说。

“见过了,可他什么事情也不肯做。非常抱歉,我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他们都不敢跟传教士对着干。”

“你们在谈什么?”戴维森和善地说,出门凑了过来。

“我说的是至少还得再待一个星期,你们才能动身去阿皮亚。”商人信口说道,随即离开了。

两人返回客厅,戴维森先生在每餐之后安排了一小时的娱乐。不一会儿,有人怯生生地叩门。

“进来。”戴维森太太尖声尖气地说。

门没有开。她起身去开门,汤普森小姐站在门口,外表上的变化让人吃惊。她已不再是那个在路上讥笑他们的浪荡泼妇,不过是个心神颓丧、受了惊吓的女人。她的头发往常总是精心梳整,如今凌乱地披散在脖颈处。她穿着卧室的拖鞋和裙子短衫,全都又脏又皱,模样邋遢。她站在门前,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不敢进来。

“你想干什么?”戴维森太太厉声说道。

“我可以跟戴维森先生说话吗?”她哽咽着说。

传教士站起来朝她走去。

“进来吧,汤普森小姐,”他用亲切的语调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她走进房间。

“我说,我为那天对你说的话,还有——还有其他的事感到抱歉。当时我有点喝醉了。我请求宽恕。”

“哦,没什么,我想我的肩背还算结实,承受几句难听话不成问题。”

她朝他挪了挪步子,那动作简直卑屈至极。

“你彻底赢了,我已精疲力竭。你不会让我回旧金山了吧?”

他那亲切的态度消失了,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冷酷。

“为什么你不想回那儿?”

她哆哆嗦嗦面对着他。

“我的家人住在那儿,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这副样子。只要是其他地方,你让我去哪儿都行。”

“为什么你不想回旧金山?”

“我已经告诉你了。”

他身体前倾,盯着她,炯炯发光的大眼睛似乎要看透她的灵魂。他突然一声惊呼。

“是监狱。”

她尖叫起来,一下扑倒在他脚下,紧紧抱住他的双腿。

“不要把我送回那儿。我对着上帝向你发誓,我要做个好女人,彻底不干那些事了。”

她不知所云地连番哀求着,眼泪扑簌簌流下那搽了脂粉的脸颊。他俯下身子,抬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

“是不是因为监狱?”

“我在他们抓我的时候逃了,”她喘息着,“如果被警察逮住,就得蹲上三年。”

他放开手,她一下子瘫在地上,痛苦地抽泣着。麦克菲尔医生站了起来。

“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他说,“你既然已经知道,就不能让她回去。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她想改过自新。”

“我正在给她一个前所未有的绝好机会。如果她悔悟,就该接受对她的惩罚。”

她误解了他的话,抬起头来,肿胀的眼睛里现出一丝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