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孙却和小君最近都在苍市,天天都有饭局应酬。他们自己的房子不怎么住人,小君忙起来也没空收拾,干脆住在孙离家里。周末大山回来,也好家人团聚。孙却每天都回得很晚,酒醉醺醺的样子。孙离每天都会说他,劝他少喝酒。小君也是摇头,又道人在商界混,必得有金刚不坏之身。

原来,孙却做了多年的政协委员,如今有意做成人大代表。多方朋友都在帮忙,他自己免不了要张罗各种饭局。有天晚上,孙却又喝醉了回来,说:“哥,我原先说弄个政协常委算了,有位领导说搞就搞个人大代表。人家那么热心,我怎么好推呢?反正都是花钱,花多花少的事。”

孙离说:“我这个政协委员就没有花钱,没你说的这么复杂啊!”

孙却喝得太多了,大口大口地出气,喘着说:“哥你是留着装门面的,我是企业家啊!企业家有什么?不就是有几个钱嘛!”

孙却话没说透,孙离却听明白了。孙离虽说是政协委员,却并不关心这些场面上的事。他见孙却应酬得这么辛苦,便想起上次政协会上的讨论。有位老艺术家情绪激动,发了很久的牢骚,最后苦口婆心地说:“人大和政协不能搞成企业家俱乐部,留几个名额给文艺家们,也好装装门面嘛。”孙离记得到会听意见的领导脸色很尴尬,却也不敢对老艺术家说什么。没人附和老艺术家的意见,大家都学乖了。孙离当时正迷迷糊糊想打瞌睡,被老人家慷慨的语调弄清醒了。

孙离问:“你碰到过办事不要钱的时候吗?”

孙却笑道:“我们做生意的看上去风光,却是处处求人。求人,就得花钱。办事不收钱的人肯定是有的,只是我没碰到过。”

说完这话,兄弟俩相顾摇头。过了会儿,孙却又觉不妥似的,说道:“我同他们相处久了,也不光是权钱关系,感情还是有的,有些人也处成了朋友。”

孙离笑笑,说:“乡下话说得直,朋友朋有,你有他朋。你什么都没有,谁还跟你朋?孙却,自己把事做好,尽量不求人。”

孙却说:“哥说的是啊!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孙却和小君在苍市住了半个多月,又回老家去了。临走时,孙却信心满满的,说:“妥当了,只等会上操作了。”

孙离听着不以为然,问:“有这个必要吗?现在草根企业家只想找红帽子戴,巴不得把自己企业弄成国有企业。靠山硬的国有企业老板,恨不得把自己做成个体户,企业就是自己的家业了。”

孙却听着就笑了,说:“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其实看问题很准的啊!我正是草根,所以要戴红帽子。我外号叫化子,起得真好,就是来这世上要饭的。不知道的看我风风光光,我是逢人就打拱作揖啊!”

大约过了两个月,孙离和喜子刚要吃晚饭,听到了敲门声。孙离看了看猫眼,竟然是小君。开了门,孙离迎进小君,说:“小君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个电话?”

小君没说话,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就躺着了。喜子开小君玩笑,说:“吴总,你是忙得不行了吧?看你累得!吃饭了吗?”喜子倒了茶过来,“先喝口茶,吃饭吧。菜刚上桌。”

小君闭着眼睛躺了会儿,突然趴过身子,伏在沙发上哭了。孙离和喜子都慌了,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喜子问:“小君,你怎么了?”又伏下身去摇小君的肩膀,“小君快说呀,什么事呀?”

孙离和喜子猜着,必定又是孙却惹事了,却不好怎么说。小君只顾嗷嗷地哭,哭得浑身打颤。喜子听不下去,摸着胸口干着急。她朝孙离努嘴巴,叫他劝劝小君。孙离轻言细语的:“小君,你告诉哥哥嫂嫂,出什么事了?”

小君只是哭,呜呜地叫人不忍听下去。好半天,小君慢慢收住哭声,坐起来,说:“孙却得癌症了,胃癌!”

孙离脑子一空,半天说不出话。喜子怔怔望着孙离,身子一软,坐了下来。她坐在小君身边,问:“不可能吧!什么时候查出来的?孙却自己知道吗?”

小君揩着眼泪,却怎么也揩不干。她说:“没有告诉他,只说是重症胃炎。他那么聪明的人,哪里瞒得住的?迟早要知道的。”

“小君,你先别只顾着急,我想不会有大事的。胃癌好治。医生怎么说?”喜子拉着小君的手,紧紧握着。

孙离站起来又坐下,说:“小君,孙却如果真是胃癌,也是可以治好的。事情既然这样了,你就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听哥说几句。第一,就是刚才说的,你自己身体不能垮下去,孙却和大山子都需要你。第二,多征求医生意见,选择最佳的治疗方案。我有很好的医生朋友,今天晚上我就去找他们。第三,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两边的父母都不要说。老人家经不得这种事,告诉他们也没有意义。第四,大山你就全部交给嫂子管了,你们不要操心。最后一条,要不要告诉孙却真相,看情况而定。正像小君你说的,孙却你是瞒他不住的。到时候捅开了,也许对治疗还有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