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保的地盘(第2/6页)
他顺着梯子往上爬时,却再没听到说话的声音。
上到屋顶,天突然亮了。茅草屋顶只有一点点倾斜,差不多是平的,很奇怪。啊,他看见那人了,那人不是同鸟儿在一起,却是同一条狼在一起。狼正在咬他的小腿。他用力挣扎想摆脱,狼紧咬不放。屋草被他们弄得乱糟糟的。梅保嗓子眼发紧,过了好一会儿才喊出来:
“食人鸟,食人鸟!”
他自己被自己吓坏了,心里想:怎么会喊出这几个字来?
然后他就听到汉子在嘿嘿地笑,边笑边呵斥他,命令他下去。
梅保就糊里糊涂地从梯子上下来了。他站在大门那里,又听到鸟儿拍翅的声音。他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是狼,不是鸟?”
他试探性地往外走了十几步,想到附近遛一遛。大概地上布满了鸟巢吧,他被磕着绊着,很难离开这附近。什么东西在他腿弯里顶了一下,他扑倒在一个很大的鸟巢里面。那里面待着的不是鸟,而是三只小狼。因为有一道光从鸟巢的底部射出来,梅保就将小狼看清了。它们也看着他,很凶残的表情,试探性地来咬他的衣服袖子。奇怪的是梅保一点也不害怕,他盯着地面那射出光来的裂口。鸟巢有大浴缸那么大,巢的底部什么都没铺,就是地面,还有那道裂口。小狼们一直蹲在裂口旁,现在则用嘴将梅保往裂口拖。它们是要他从这里钻进去吗?这亮晃晃的狭窄的处所里会有些什么呢?梅保朝那里头一看,眼就花了,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脑海里却出现几朵金花。
“梅和家的,扑在这里干什么呢?你该不是胆小鬼吧?要么下去要么走开!”
他听到一个熟人在讲话,他扭转脖子一瞧,看到一个稀薄的人影,不像真人。
“我当然不是胆小鬼。”梅保轻轻地说,“可是这道裂口这么窄,我哪里进得去?”
“哼,找借口了。你最好离开,这不是你待的地方,狼在咬你的脖子了!”
他果然感到了剧痛和窒息,于是头朝下拼死朝裂口挤进去。他一进去那光亮就熄灭了。他听到狼嗥,有一只在咬他的脚踝,他得加紧往下钻。越到里面,裂口反而不那么狭窄了。但也不宽敞,刚好容他从容地爬动。爬了一段时间后,他对自己感到吃惊了:那么狭窄的裂口,他怎么敢挤进来的?现在他可以前后伸展自如,只是不能转身,更不能掉头。他已经爬了些路程了,却还能听到些狼嗥声,它们是朝着那条裂口在唤他呢。没完没了地爬也很费力,比钻进树干里的虫子一定费力多了,他的膝头和手肘处都磨破了,他应该休息一下。
他刚一起了休息的念头就睡着了。
梅保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一家人家的厨房里头吃早餐。老妇人催促他趁热快吃。梅保感到牛奶的味道怪怪的,不过也不难喝。
“谁将我送到您这里来的?”他问。
“还有谁,我家老头子嘛。你见到他时,他是不是拿着一个白布包?”
梅保想了想,点点头。他看见妇人眼里射出的光很像那几只小狼。
“那我就放心了。你大概想知道那里头包着什么吧?”
“包着什么呢?”
“是小狼。被母狼扔掉的那种。那个地方狼太多了,它们长年饥饿。”
“我见过三只。它们为什么不吃掉我?”
“嘘,别说这种话。把它们忘掉。”
老妇人默默地进屋里去了。梅保打量着宽敞的厨房,他听到一些可疑的声音,那些声音让他焦虑。他从前到过这种地方,也听过这种声音,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情景。不过出现的不是老妇人,是一个人力车夫。厨房也没这么亮,是一间黑黑的厨房,人力车夫站在炉灶旁煮小米粥。为什么他会认为这两个地方有那么多的共同之处?他站起来走到厨房门那里向外张望。他看见了客厅,客厅的木沙发上躺着一位面色憔悴的中年妇人,妇人隔一会儿又伸长脖子看一下她对面的窗口。她内心不安。
梅保同妇人招呼后,彬彬有礼地问:
“您是在看狼吗?”
她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梅保感到很窘。
“我想,您不欢迎我。我应该走了。”
可是他找不到出去的门。真是奇怪的设计啊。他转来转去的,不知怎么就转到了露天走廊上,这令他很开心。走廊上摆着一盆一盆的花,很长的、笔直的走廊,也没有出口,走到底就碰壁了。梅保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跳到走廊外面去了——他的弹跳力一贯很好。他立刻感到了自己是落在礁石上面。老妇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里的岁月啊,就同飞箭一样快!”
原来她就在他身后,弓着背,头上包着土色的头巾,头巾上有古老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