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保的地盘(第3/6页)
“你要去哪里?这里不可能走得很远。”
“为什么不能走得很远?”
“问也没用,就是这样设计的嘛。你瞧,我家老头下地窖了,喂狼。”
梅保回过头去找那所房子,可是哪里还有房子呢?只有隐没在云雾中的层层礁石。不过他又看到了刚才坐在客厅里的那位女人,女人轻盈地沿山坡飘动,好像在飞。此刻她看上去真是精神抖擞啊。
“她是谁?”梅保忍不住问。
“一位寄住的亲戚。她也在那边山洞里养着几匹狼。”老妇人微笑着说。
“啊!”
“你既然来了,应该看出这地方的好处来了吧?”
“是啊,只有这里适合养狼。先前我还以为它们是鸟儿呢。”
老妇人发出爽朗的大笑,笑得梅保很不好意思。因为她笑了又笑,梅保就涨红了脸恼怒起来了。他快步朝那中年女人消失的方向走去。老妇人跟在后面喊他。
“站住!站住!”
梅保干脆跑了起来,他顺着山道跑,甩开了老妇人。他感到自己跑的是上坡路。
在一个小山头上,他朝下一望,看见了他刚才待过的那栋房子。却原来那栋房子是建在峭壁上,有一半悬空,上面有三根铁索牵拉着它。在它的侧边,的确有长长的走廊延伸着。现在那走廊里有狼在发出嗥叫呢。梅保觉得整个房屋都在狼的叫声中颤抖。大概他先前在厨房听到的可疑的声音就是狼弄出来的?当时他那么焦虑,也许是传染了狼的焦虑吧?现在他又听到狼嗥当中夹杂了女人的尖叫,会不会是那中年女人呢?女人的尖叫比狼嗥还可怕,要划破耳膜的那种。梅保捂住了耳朵。他所在的地方还很亮,那栋房子周围却一下子暗下来了,并且慢慢安静了。有一个弓着背的男人举着一盏马灯出现在走廊那边。梅保又听到了狼发出的压抑的呜咽。好像是那人牵着两匹狼出来遛。梅保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只有这里适合养狼。”真见鬼,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离开他站立的坡上,躲到旁边的浅水沟里去。可是没有用,他还是看得见那房子,而且那人高举着耀眼的马灯,像是在对他打信号一样。
在水沟里,有人推了他一把。梅保一回头,看见了那个影子一般稀薄的邻居。
邻居扭动了一下,发出声音。
“海!”他说。
“在哪里?”梅保问。
“脚下。”
梅保感到小水沟在下沉,很快他就进入了黑暗之中,海涛拍打礁石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他焦急地喊道:
“这是海吗?这是海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努力辨认,看见了一点微弱的光。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向那点光靠近去。他的双腿弄出“哗哗”的水响,好像水并不深。
他走近去时认出了邻居,邻居不再是影子了,他坐在大树的树根上打着手电看书。那是一本破破烂烂的书。邻居抬眼看了看梅保,轻轻地对他说:
“我们是在海的中心。你瞧,这书里面画着地形图。”
他将书举起来,梅保却什么也看不清,手电的电光晃得他头晕。
邻居不耐烦了,将书收起,将手电熄灭,梅保又陷入黑暗之中。
“在家里的时候啊,我对你寄予过希望呢。那时我就想,我们会在熟悉的地方见面。我们俩的路线绕来绕去的,总会交叉。”邻居又说。
“现在你满意了吗?”
“不知道。这并不像那种重逢,倒像一种信念。”
邻居将那本旧书交到梅保的手中,梅保感到书页像贝类一样在他手中一开一合的,而且潮湿,滑溜溜的。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书?邻居在笑。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这里是海的中心嘛。”他说。
“有一些狼,狼可以生活在海里吗?”
“怎么不能?连鹿都可以。你看看你手里的这个,你还怀疑什么呢?”
邻居的口气有点忧愁,仿佛是为梅保的愚顽忧愁。
“请你让开一点,我要爬树了,我每天都要像这样运动几次。不然的话,我的腿脚就退化了。要知道这里是海啊。”
他一会儿工夫就上去了,声音在树叶间响起。
“你不能离开这里吗?到处都可以锻炼身体啊。”梅保仰着头说道。
“一个人到了海的中心,怎么还能离开?当然你是可以离开的。我的眼里现在尽是些庞然大物,鲸鱼一类的。刚才你沉下去的地方你以为是小水沟吧?不是,那可是鲸鱼的背。几百年都难以经历一次的。”
他用手电往下照,照花了梅保的眼睛,梅保就低下了头。梅保心里想,他天天在家门口见到邻居,为什么从未想到这个人是住在海里的?他是最近才来到这里的呢,还是从来就是个两栖动物?那本书还在他手里,书页好像变成了软体动物的嘴巴,咬着他的手心,痒痒的。邻居下来了,喘了喘气,又爬上去了,边爬边说:“我可不想荒废了腿脚,我对自己的身体很在意。鲸鱼和大白鲨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