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23/78页)

路卡什中尉搓着手:“你什么都完了,帅克。”他回到桌前,在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字,叫来了办公室门前的警卫,命令他把帅克带去见监狱看守,而且把条子给他。

两人押了帅克穿过院子。中尉带着暗含的得意望着监狱看守开了大门——门上贴有“团队禁闭”的黄黑两色标签。他看见帅克消失在门背后,不久以后又看见监狱看守一个人走了出来。

“现在,谢谢我主!”路卡什中尉出声地思考着。“他终于进去了。”

在玛利安司克军营地牢那黑暗的天地里,帅克受到一个胖胖的一年制志愿兵的衷心欢迎。那志愿兵在一张草荐上爬来爬去。他是那里惟一的囚徒,已经是第二天无聊得要死了。帅克问他为什么关禁闭,他的回答是没有理由。晚上他喝醉了,在一个广场的拱门下错打了一个炮兵中尉一巴掌,事实是他甚至不是打了他巴掌,而是打掉了他的帽子。那位炮兵中尉晚上碰巧站在了那拱门下,显然是在等一个妓女,背向着志愿兵。志愿兵却把他当成了一个也是个志愿兵的朋友,名叫玛特纳·法兰齐塞克。

“那人也跟他那朋友一样,脑袋有点翘,”他告诉帅克。“我从后面悄悄走过去,打掉了他的帽子,说:‘看打吧你,法兰齐!’那家伙是个傻瓜,妈的,他马上吹起哨子,叫来了军事警察,把我抓走了。

“有可能是,”志愿兵承认,“在混乱里彼此打了几下,但是我认为对情况并无影响,因为我显然是认错了人。对方也承认我说过,‘看打吧你,法兰齐!’而他的名字叫安东。情况很清楚,惟一能给我惹麻烦的倒是我从医院溜号的事。如果从那本《医疗记录》查出来……

“我参军时,”他继续说,“先在城里租了一间房,想害上风湿病。我连续三次喝了个大醉,淋着雨跑到城外,躺在沟里,连靴子也脱了,但是没有用。然后是冬天,我到玛尔社河洗了一个礼拜澡。结果刚刚相反,老兄,我得到的是很好的锻炼,我可以整晚躺在我住的房屋院子里的雪上。屋里的人早上把我叫醒,我那腿还暖和得像穿了毛便鞋。哪怕至少得个扁桃体炎也好呢,但是我绝对没事。我就连花柳病也不害,他妈的。我每天都去‘旅顺口’,我的同事有的害上了睾丸炎,连睾丸都切除了,可我呢,一直免疫。倒霉透顶了,老兄。然后有一天我在‘玫瑰花’遇见了一个残废军人,是赫路布卡人。他让我星期天去看他,并向我担保第二天我的腿就会肿得像水桶。他家准备有注射液和针。我从赫路布卡回来时就几乎真的走不动了了。那人是个好样的,没有骗我。这样,我终于得了肌肉风湿,进了医院,一切顺利。随后,命运再一次对我微笑了。我姐夫,日支科伏的玛萨克医生,调到了布杰约维策。我能在医院住那么久,全亏了他。如果我没有因为那本倒霉的《医疗记录》坏了事的话,他是有可能把故事编造到我因为不宜服兵役而被除名的。那本是个好主意,头等的。可我弄了一个大本子,在上面贴了一个标签,写着:91团医疗记录。条目之类清清楚楚,我填了些假名字、假温度记录和病情。每天下午医生查完房我就在腋下夹了那个本子冷静地进了城。大门是捷克民团看守的,在那里我有充分把握。我一亮本子,他们甚至还给我敬礼。然后我就到在税务局办公室工作的一个熟人那里换上便衣,再去酒店。我在酒店跟熟识的人发表种种可以认为是叛逆的言论。后来我潇洒得过了分,连便衣也懒得换,穿着军装就进了酒店,还在街上走,不到凌晨两三点不回医院。晚上叫巡逻的挡住,我也亮出《91团医疗记录》,以后就再也没有人问我了。到了医院大门,我也是不声不响亮出《医疗记录》,总能设法回到床位的。我的脸皮越来越厚,以为谁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了。然后就出现了在广场拱门下的那次致命的错误。那个错误表明:无论什么树也不可能一直长上天去,老兄,有道是骄者必败。芸芸众生都是草,人的辉煌是草里的花。要做依卡路斯,就会融化了翅膀。〔22〕人人都想成为巨人,其实什么都不是,是屎,老兄。别相信机会,早晚掐掐自己,提醒说:谨慎是勇敢的更佳部分,坏莫坏于过分。随着纵情声色寻欢作乐而来的是道德上的醉余回痛,这是大自然的规律,老兄。我本来是有机会列入丙等三级,被部队拒绝,终身不服现役的,却叫自己毁了。这一摔好厉害!我是有可能在预备役总部的某个办公室里悠闲度日的,是我的粗心大意害了自己。”

志愿兵以下面的话庄重地结束了他的忏悔:

“迦太基陷落了,尼尼微化作了废墟,老兄,但是,举起大拇指吧!即使他们送我上了前线也不要想像我会开一枪。团报告会!给学校开除!皇家王室痴呆症万岁!我干吗要蹲到他们那学校里去参加考试?士官生——准尉——少尉——中尉!去他娘的!军官学校!跟那些不得不复述全年功课的小学生打交道!军事上的瘫痪!步枪该背在左肩还是右肩?下士有几颗星星?查查预备兵名单去!天呀!没有香烟抽了,老兄!要我教你怎样把痰吐到天花板上去吗?看,是这样吐的。吐之前先许个愿,愿望就会实现。你要是喜欢喝啤酒的话,我可以向你推荐那儿罐子里的出色的清水。你要是饿了想享受美餐的话,我可以推荐你上市俱乐部去。你无聊了我可以劝你写诗治疗。我已经写了一首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