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30/78页)

上校悲哀地摇摇头:“现在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正常的同志精神了。可我记得的是,当年我们每个军官在军官俱乐部都要尽力作出贡献,让大家快活。我还记得有一个叫丹括的中尉,全身脱光了,躺在地板上,屁股上栽一根青鱼尾巴,表演美人鱼给我们看。还有一个叫史莱斯纳的中尉能够像马一样嘶叫,动耳朵;还模仿猫叫,模仿大头蜜蜂嗡嗡地飞。我还记得斯科德大尉。只要我们需要,总把他的姑娘们带来吃饭。那是三个姐妹,受过他的训练,像训练狗一样的训练。他把她们往桌子上一放,她们就立即为我们脱光了衣服。他随身带一根乐队指挥棒,啊,值得赞美呀,他真是个杰出的乐队指挥。他什么事没让那三姐妹在沙发上干过!有一回他让人把一大浴盆热水抬到房间正中。我们一个接一个去跟三个姑娘洗澡,每个人都去。他还给我们拍照。”

施瑞德上校回忆起这些事时笑得灵魂都出了窍。

“我们在浴盆里打过些什么样的赌呀,”他在椅子上扭动着,猥亵地咂咂嘴说下去。“可是现在呢?还有什么好玩的呢?那个对偶句诗人索性不露面了。现在的年轻军官连酒意都控制不住。此刻还不到十二点,可是你看,这张桌子周围就已经有五个人醉了。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连坐两天,越喝越清醒。啤酒、葡萄酒、饮料,不断往肚子里灌。真正的军人精神今天已经没有了。为什么?天知道。没有玩笑,只有没完没了的讲话。你现在听听那边那张桌子,他们在谈美国呢。”

他们能听见桌子那头有人口气庄重地谈着:“美国不会参战的。美国人跟英国人之间剑拔弩张,美国人还没有做好准备。”

施瑞德上校叹了口气:“那都是预备役军官的夸夸其谈,够你恶心的。像那样的人昨天还在什么地方的银行里写字,或是糊纸袋子,卖香料、桂皮,卖鞋油,或是给学校的孩子讲故事,讲狼饿肚子,逼得出了树林什么的。今天他们却觉得什么都知道了,可以跟正规军人平起平坐了,见了什么东西都伸出鼻子往里钻。我们倒是有个路卡什中尉,是正规军官,可人家不肯跟我们在一起。”

施瑞德上校闷了一肚子气回到家里。第二天早晨醒来时,脾气更大了。因为他在床上读报时多次看见前线报道的一句话:我军已转进事先准备的阵地。这真是奥地利军队的光荣日子!跟萨巴克〔27〕的日子他妈的一个样,像是同一个豆荚里的两粒豌豆。

施瑞德上校就是带着这种印象在十点钟来参加那演出的——志愿兵描写为“末日审判”的那一次演出,他很可能说对了。

帅克跟那志愿兵站在院子里等着上校。军士,值班军官,团里的副官,带着犯错误人资料的团办军士长,都已经到场。团报告会的正义之斧将落到两人身上。

上校终于来了,皱着眉头,用马鞭神经质地抽打着马靴。志愿兵学校的萨格纳团长陪同。

接受完报告,他带着死亡样的沉默,在帅克和那志愿兵身边来回走了几次。两人只好追着上校出现的方向“向右看”和“向左看”,看得都特别认真。因为扭的时间太长,几乎扭断了脖子。

最后,上校在志愿兵面前站住了。志愿兵报告:“一年制志愿兵……”

“我知道,”上校简短地接下去说,“一个一年制志愿兵,下贱的没人要的东西。你当老百姓的时候是干什么的?你读古典哲学吗?那么我估计你是个昏聩的知识分子……”

“大尉,”他对萨格纳说,“把志愿兵学校的人全带过来。”

“当然,”他对志愿兵们说下去,“古典哲学学者大人只好来受我们这样的人的玷污了。向后转!我早猜到了。他的大衣褶皱不规范。看去就像刚离开了女人一样。或者就像在妓院里鬼混了出来。我来教训教训你,你这个年轻的暴发户。”

志愿兵学校的学员们齐步进入院子。

“列成方阵!”上校命令。部队围绕被告及上校形成一个狭窄的方阵。

“那么看看这个人吧,”上校用马鞭指着志愿兵大叫。“他喝掉了你们志愿兵的荣誉。我们是要把你们培养成值得尊重的军官骨干的。你们是要带领士兵到战场上去争取荣誉的。但是,这个家伙会把他的人带到什么地方去呢,这个醉鬼?会带到一家接一家的酒店去。他会把士兵们的朗姆酒配给全喝光的。你有什么话为自己辩护吗?没有。你们看看他。连为自己辩护的话都没有,可当老百姓的时候他学的是经典哲学。他倒真是个经典榜样。”

上校把最后的话说得很缓慢,很着重,然后吐了一口痰:“一个经典哲学家,喝醉了,晚上打掉了军官的帽子。我的上帝!你多幸运呀,打的是个炮兵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