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前线(第40/78页)

随着尖叫而来的是彻底的沮丧。中士在长椅上坐了下来,那双没有表情的珠泪盈盈的眼睛呆望着远处的森林与山峦。

“中士,”志愿兵说,“你望着细语的山峦和芳香的森林时,你让我想起了但丁的形象。你有一副高贵的面相,带着但丁般的诗人气质,是一个心志与灵魂都文质彬彬的、对高雅的情绪敏感的人。请就在那里坐下去,那地方很适合你。你呆望着田野时心里有一种什么情绪?你肯定没有丝毫装腔作势或趾高气扬,你肯定是在想着,到了春天,这些光秃秃的处所化作一片片开着快乐的花儿的绿色地毯时会有多么美丽。”

“而且有一条小溪环绕那绿色的地毯,”帅克说,“中士坐在树桩上,舔着铅笔,为《青年读者》写一首小诗。”

中士完全无动于衷。志愿兵却坚持说他在一次雕刻展览里肯定见过他那头,叫人做成了雕像。

“对不起,中士,你真给伟大的雕塑家史图尔萨做过模特儿吗?”

中士望着他痛苦地说:

“没有,没有做过。”

志愿兵不说话了,在长椅上伸开了身子。

押送组的人在跟帅克一起打扑克,由于失望,中士不时地注意一下,甚至容许自己指出:帅克先用黑桃A拿牌拿错了,不该用主牌拿,应该留下7点,拿最后一副牌。

“酒店里,”帅克说,“常常贴出不错的通知,反对观牌的人插话。我记得有一条是:‘观牌别插话,插话打地下。’”

军用列车进了站,要检查车厢,车停了。

“当然,”志愿兵心知肚明地瞥了中士一眼,残酷地说。“检查的人已经来了。”

检查员们进了车厢。


参谋部指定预备役军官木拉兹博士做军用列车的负责人。

这样的麻烦活儿他们常常推给预备役军官做。木拉兹博士已叫这工作逼疯了。入伍前他是一家现代化的中学的数学教师,可车厢里的问题他一个也解决不了。上一站报来的各车厢人数跟在布杰约维策上车时的人数不符。他核对了文件,好像天上突然掉下了两个野战炊事班,马也以一种神秘的方式增加了。这已经让他毛骨悚然,很不愉快;而在军官名单上却又有了两个士官生没有了踪影。团办所在的第一车厢又在不断寻找一部打字机。种种混乱弄得他头昏脑涨,已经吃了三片阿司匹林,现在又苦着一张脸在检查车厢。

他带着同僚走进囚徒车厢,看了文件,听了焦头烂额的中士的报告,说是他带了几个士兵押解着两名囚徒。木拉兹博士再次从文件确认了报告准确无误,又往四面看了看。

“你们还带了个什么人一起呀?”他指着高级教士厉声问,那教士趴着睡在长椅上,屁股向检查人员挑战地望着。

“启禀长官,”中士结巴着,“那是因为,这个这个……”

“你那‘这个这个’是什么意思?”木拉兹博士吼叫起来。“说清楚。”

“启禀长官,”帅克代替中士回答,“趴在板凳上的先生是位高级教士,喝酒喝糊涂了,黏上了我们,跟着上了车厢,到了这儿。因为他是上级军官,所以我们不能把他赶走,赶走就犯了以下犯上的纪律。他显然是把囚徒车厢当成团部车厢了。”

木拉兹博士叹了口气,看了看手上的文件。文件上没有说有什么高级教士要坐火车去布鲁克。他的眼睛神经质地抽搐起来。上一站突然增加了许多马匹,而此刻在囚徒车厢里又从天上掉下来一个高级教士。

他没有办法,只好命令中士把高级教士翻过身来,因为他现在趴着,无法认出是谁。

中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高级教士翻过身来躺好。教士给翻醒了,看见面前站着军官,就用德语说:“嘿,福莱迪,什么事?饭好了没有?”然后又闭上眼睛,转身对着墙壁。

木拉兹博士立即认出,这人就是昨晚军官筵席上那位饕餮之徒,那位把军官们的全部配给吃了个精光的臭名昭著的鲨鱼。他立即叹了口气。

“为了这事你得上报告会去。”他对中士说。他正要走,被帅克挡住了。

“启禀长官,我不该在这儿。按照规定我要关到十一点,因为我的刑期到今天结束。我已经给关了三天,现在该走了,该到畜生车厢跟别人一起了。既然已经超过了十一点很久,我想请求你指示,长官,是否可以让我下车到铁路上去,或是往前面送到畜生车厢去,再不然就到路卡什中尉那里去。”

“你叫什么名字?”木拉兹博士看看自己的文件问。

“帅克,约瑟夫,启禀长官。”

“啊,你就是那位有名的帅克呀,”木拉兹博士说。“没有错,你该在十一点释放,但是路卡什中尉要求我在到达布鲁克之前别放你出来。他说那样比较安全,至少你在路上不会调皮捣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