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第4/5页)

一开始,尼禄怀着讶异的心情听着,随后又怀着越来越大的兴趣和惊奇的心情听着。但是随着提盖里努斯的继续述说,随着他对自己所听到的内容实质的掌握,他那张空虚的演员面孔开始变化,依次变幻出愤怒、悲伤、怜悯和暴怒的怪相。最后,仿佛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似的,他一跃而起,任由身上的托加堆成一团落在脚边,他举起双臂默默祈求,像个悲剧丑角般,并且像在演戏似的,沉默无声地站立着。

“啊,众神呀!”他终于喊出了声,像一个演员般惺惺作态。“伟大的宙斯,阿波罗,赫拉,雅典娜,佩耳塞福涅,你们这些永生不朽者!你们为什么不帮助我们?我们这座不幸的城是是怎么招惹了那些冷酷无情的罪犯,竟然让他们如此残忍地放了火?”

“他们是全人类的敌人。”波佩娅冷冷地说,“更是你们的敌人!”

“审判!”其他人喊道。“让他们受罗马的审判!惩罚纵火者!众神也要求你报仇!”

尼禄悲切切地落回座椅上,把脑袋垂在胸前,默不作声,仿若他刚刚听到的话对人类的理解力而言过于恐怖了。

“如此发指的罪行适用什么刑罚?”他最后问,双臂无助地挥动着,仿佛失去了说话和思考的能力。“什么样的折磨可以惩治如此恶行?啊!”他做戏似的叫道。“众神会帮助我!他们会给我启示!地狱的所有神明会来为我助阵,我给百姓们的景观将会让他们世代想起我。”

佩特罗尼乌斯心头忧思重重。他看到即将靠近维尼奇乌斯的危险,他对维尼奇乌斯非常关切,对吕基娅非常关切,对那些基督徒非常关切,他不赞同他们的教义,但是他们的无辜却是毋庸置疑的。他可以察觉到这场他的审美原则无法忍受的血腥狂欢。“我必须拯救维尼奇乌斯。”他静静地对自己说。“假如他的那位姑娘出了什么事,他会疯掉。”他知道他要开始从来没有玩过的最最危险的赌局了,但是这个想法远远凌架于其它想法之上。

“好哇,这么说来你们是找到替死鬼了。”他鄙夷地微笑。他保持着轻松,无所谓和愉悦的口吻,正如往常批评嘲弄恺撒,或者批评嘲弄某个达官贵人提出的残忍想法时那般。“不错呀!你们可以把他们扔到竞技场里去,或者给他们穿上‘耻辱衣’,恭喜恭喜!但是再瞧瞧你们正在做的事情吧。你们有权力,有官府,还有禁卫军,那么你们为什么不能至少在无人可以偷听时对你们自己坦诚一些呢?尽情愚弄人民吧,但你们有必要愚弄自己吗?把基督徒扔给平民,把任何娱乐你们的酷刑施加在他们身上吧,但是要有承认放火烧城的人不是他们的勇气!噗!”他做了一个表示厌恶的怪脸。“你们称我为品位的裁判官,那么让我告诉你们,我看不起业余的舞台表演,讨厌在阿西纳里亚城门出现的帐篷的味道,下九流的演员在那里扮演众神和诸王,取悦乡巴佬,然后下台,去吃野洋葱,灌酸葡萄酒,或者躲避对他们的击打和棒笞。假如你们想那么干,就做真正的王,真正的神吧,因为那些位子适合你们!”

“至于你,恺撒,”他直接对尼禄说道,“您拿子孙后代的评判来逼迫我们,可是想一想他们将对你做的裁定吧,以戏剧和音乐的缪斯,神圣的克利俄之名起誓,想一想你自己的形象吧。在这里的是尼禄,是世界的君主,是烧掉了罗马的人,因为他在凡间的权势就好比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在这里的是尼禄,是诗人,他是那么热爱诗歌,他将自己的都城作为牺牲献给了诗歌!自从人类肇始就没有人干过那类事,也没有人敢干那类事儿。”

“以九位谬斯之名起誓!”他呼吁道。“我恳请你们莫要抛弃这样不朽的荣耀,因为会有千秋万代来歌颂你们,直至地老天荒!普里阿摩斯,阿伽门农,阿基琉斯或是甚至于历来的众神们怎么能和你们相提并论?如此这般烧掉罗马是好是坏没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火焚罗马是非同一般和波澜壮阔的!况且,人民不会推翻你们。说推翻你们是胡说八道。显现你们敢作敢当的勇气吧。唯一要害怕的是某些配不上你们的大气的行动!你们唯一的危险在于后世也许会说:‘尼禄烧了罗马,但是身为一个懦弱的皇帝和平庸的诗人,他没有和他的行为相匹配的大气,他出于恐惧否认了放火烧城,他把罪责推到了无辜者的头上。’”

一般情况下,佩特罗尼乌斯说的任何话对尼禄都有着巨大效果,但这一次,他对获得成功却不抱什么幻想。他清楚,幸运的话,他也许能够救得了基督徒,但他更有可能把自己也给栽进去。然而,下大赌注以获取拯救维尼奇乌斯及其爱人的机会触发了一轮孤注一掷的赌博,可他却一刻也没有犹豫。在尼禄目瞪口呆,还弄不明白的时候,他对自己说:“骰子转起来了,让我们瞧一瞧这只病歪歪的猿猴是会对他自己的名声更看重一些,还是去寻求荣耀。”然而,于内心深处,他认为懦弱会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