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唐诗宋词中的六州曲(第2/5页)

《幽闲鼓吹》云:“段和尚善琵琶,自制西凉州。后传康崑,即道调凉州,亦谓之新凉州。” 段和尚,即段善本,德宗时人。此谓道调凉州始于段和尚。然道调即正宫,凉州曲本属正宫,段善本初未改变宫调也。且张祜诗云:“春风南内百花时,道调凉州急遍吹,揭手便拈金盏舞,上皇惊笑悖拏儿。” 此云“上皇惊笑” 乃肃宗时事,则道调凉州不始于段和尚,可证矣。

又《文献通考》云:“西凉乐,盖凉人所传中国旧乐,杂以羌胡之声也。自后魏传隋及唐,以备燕乐部。其歌曲谓之凉州,又谓之新凉州,皆入娑陀调中,西凉府都督郭知运等所进。唐坐、立二部,惟庆善乐独用西凉。故明皇尝命红桃歌凉州词,谓其词贵妃所制。岂贵妃制之,知运进之耶?” 按娑陀调即道调。据此则凉州诸曲,皆属道调。新凉州者,以别于隋以来之凉州旧曲,不独段和尚所制琵琶一曲为道调也。明皇命侍者红桃歌贵妃所制凉州词,见《杨妃外传》。此特诸曲中之一曲耳。唐诗人制凉州词者多矣,岂必皆谱入曲乎?郭知运所进不止一曲,进凉州曲者不止郭知运一人,此不可牵连附会也。

凉州歌舞宋时犹盛行。夏英公词云:“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梁州。” 贺方回词云:“绕郭烟花连茂苑,满船丝竹载凉州。” 其为朝野所重如此。然宋人多误作梁州。《容斋随笔》云:“凉州,今转为梁州,唐人已多误用。” 此说恐未必然,疑唐人旧集,经宋人迻写,改窜致误也。《全唐诗》中常有于梁州下注云:“一作凉” ,可知旧本不误者犹存也。宋人史籍及诗词中,则或作凉,或作梁。今凡有引用,悉仍其旧,不为统一,以存其真。《宋史·乐志》著录教坊所奏四十大曲,正宫、道调、仙吕、黄钟,均有梁州。又云韶部十三大曲中,亦有正宫梁州。《武林旧事》载理宗朝天基圣节排当乐目,有万岁梁州曲破,属夷则宫。又有碎锦梁州歌头,属无射宫。又官本杂剧段数有四僧梁州,三索梁州,诗曲梁州,头钱梁州,食店梁州,法事馒头梁州,四哮梁州,此皆大曲也。姜白石醉吟商上品词序云:“有琵琶曲护索梁州,今不传矣。” 凉州曲之现存于宋词者,惟梁州令一调。柳永作一阕,中吕宫,晏幾道、欧阳修均有此作,字句不同,亦未注明律调。晁无咎有梁州令叠韵一阕,乃并二阕为一,犹重头之义耳。

凉州,歌舞曲也。唐诗宋词中摹写其声容者夥矣。集而录之,可以见其盛况。晏叔原词云:“梁王苑路香英密,长记旧嬉游。曾看飞琼戴满头,浮动舞梁州。” 欧阳永叔词云:“楼台向晓,浅月低云天气好,翠幕风微。宛转梁州入破时,香生舞袂。楚女腰肢天与细,汗粉重匀,酒后轻寒不著人。” 舒信道词云:“金缕歌残红烛稀,梁州舞罢小螺垂。” 王通叟词云:“锦茵舞彻凉州,君恩与整搔头。一夜御前宣住,六宫多少人愁。” 贺方回词云:“吴都佳丽苗而秀,燕样腰身。按舞华茵,促遍凉州,罗袜未生尘。” 黄山谷词云:“舞回脸玉胸酥,缠头一斛明珠。日日梁州薄媚,年年金菊茱萸。” 陈无已观小姬娉娉舞梁州云:“娉娉袅袅,芍药梢头红玉小。舞袖迟迟,心到郎边客已知。” 此皆咏凉州舞容者也。

元稹《连昌宫词》咏念奴歌云:“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逐。逡巡大遍凉州彻,色色龟兹轰录续。” 刘禹锡《赠歌者米嘉荣》云:“唱得凉州意外声,旧人惟数米嘉荣。” 李频《闻金吾妓唱梁州》云:“闻君一曲古梁州,惊起黄尘塞上愁。秦女树前花正发,北风吹落满城秋。” 武元衡《听歌》云:“月上重楼丝管秋,佳人夜唱古梁州。满堂谁是知音者,不惜黄金与莫愁。” 白居易诗云:“霓裳秦罢唱凉州,红袖斜翻翠黛愁。应是遥闻胜近听,行人欲过尽回头。” 此皆为唱凉州曲歌妓而作者也。

白居易《秋夜听高调凉州》诗云:“楼上金风声渐紧,月中银字韵初调。促张弦柱摧高管,一曲凉州入泬寥。” 李益《夜上西城听凉州曲》云:“行人夜上西城宿,听唱凉州双管逐。此时秋月满关山,何处开山无此曲。” 顾况《李孺人弹筝歌》云:“寸心十指有长短,妙入神处无人知。独把凉州凡几拍,风沙对面胡秦隔。听中忘却前溪碧,醉后犹疑边草白。” 冯延巳词云:“霜积秋山万树红,倚岩楼上挂朱拢。白云天远重重恨,黄叶烟深淅淅风。髴凉州曲,吹在谁家玉笛中。” 苏东坡词云:“闻道岭南太守,后堂深绿珠娇小。绮窗学弄梁州,初遍霓裳未了。嚼征含宫,泛商流羽,一声云杪。” 毛泽民词云:“银字笙箫小小童,梁州吹过柳桥风,阿谁劝我玉杯空。” 王履道词云:“别唤清商开绮宴,玉管双横,抹起梁州遍。” 陈西麓词云:“残月有情圆晓梦,落花无语诉春愁,宝笙偷按小梁州。” 又云:“拍点红牙,箫吹紫玉,低按小梁州。” 段克己词云:“一声羌管谁弄,吹彻古梁州。” 此皆咏笙,箫,筝,笛之奏凉州曲者也。段克己,金末元初人,已称唐凉州曲为古梁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