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不易安李清照

能够在男权社会冲破层层障碍迸发出自己独特光芒,并在千年之后巍然屹立于整个中国文学史而毫无逊色的才女,李清照当属第一。

历来对李清照的关注,大多集中在其人生经历与词学成就之关系的研究上。跟李煜情况类似,人们习惯把李清照的词作划分为前后两期。前期,尚属北宋,词作风格活泼秀丽,典雅浪漫,多为清秀婉约的闺阁词。后期,进入南宋,由于经历了国破家亡的双重悲剧,李清照的词风转为沉郁哀婉,常以婉约笔调写悲愤情怀,词学成就极高,被誉为婉约词宗。她的个人词史犹如两宋间知识分子们的一部心灵史,因其突破了时间和地域的限制而赢得了后世无限的尊敬。而今,翻看李清照的词作,仿佛是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心路,重新探寻她那跌宕起伏的一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北宋大家闺秀李清照自由浪漫的青春,这一时期,可以看作是“少女不知愁”阶段。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如梦令》

两首《如梦令》放在一起,可以看出很多相似的场景,类似的生活。没事儿约几个闺蜜或亲友出去郊游,乘兴而去,尽兴而归,回来睡到自然醒。醉了有人帮忙醒酒,醒了有人伺候梳妆。闲来无事就跟丫鬟斗嘴扯闲篇儿,完全是无拘无束的快乐青春。试想,美食(吃酒)、旅游(泛舟)、睡到自然醒(浓睡不消残酒),实现“公主梦”(卷帘人)……这一系列的节奏很容易看出李清照少女时期生活的宽裕和舒心。这一时期的词作,如檐下风铃,随风起落,飘出清脆欢乐的声音;又如裙上缀着的环佩,叮当作响,一路荡来暗香款款,笑语盈盈。除以上两首《如梦令》外,最神采飞扬并具青春风貌的便是《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点绛唇》

如果时光能够剪出一部电影,那李清照肯定是最好的导演。这首《点绛唇》不写荡秋千时的快乐,而直接从荡完秋千后的快乐神态开始写起,镜头感十足,时间线清晰。荡秋千时累出的薄汗将衣服都弄湿了,额上点点汗珠,如初春花朵上滚动着的晶莹露珠。早春的花园里,露浓花瘦,妙龄少女笑靥如花,从心底里送出层层喜悦来。正在这个闲散的时刻,忽然撞见一位陌生的客人,来不及穿鞋,只好穿着袜子疾走。头发由于刚才荡秋千弄散了,发钗松松地坠下来。觉出自己窘态毕现,所以害羞地跑开。结果走到门口,又不禁想再看看来客的样子,倚门回首,以低嗅青梅的姿态掩饰自己对来客的好奇。短短一首小词,天真纯洁浪漫矜持的少女形象立时变得活灵活现,其间的娇羞和钟情更是展现了初恋的怦然心动。所以,有人推测这首词写于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初相见时。

赵明诚出身官宦世家,父亲赵挺之曾做过当朝宰相,烜赫一时。据说,赵明诚曾有过“做梦娶媳妇”的经历,事情发生在父亲赵挺之正欲为其择偶的时候。赵明诚有一次午睡,梦见读一本书,醒来后书里的内容都不记得了,唯独记得三句话:“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将此事告诉了父亲。赵挺之听后便开始给儿子解梦:“言与司合”是“词”字,“安上已脱”是“女”字,而这“芝芙草拔”是“之夫”。所以,赵挺之断言,儿子将来必是“词女之夫”,所娶之人肯定是文词皆佳的才女。后来,李格非将自己的女儿嫁过来,赵明诚果然娶了光耀千古的才女——李清照。

李清照和赵明诚虽都出身官宦之家,但经济情况一般。尤其是赵明诚酷爱古玩善本、奇珍异宝,所以两个人的钱财多用来置办金石,生活上很俭朴。但家庭的幸福并不取决于粗茶淡饭还是锦衣玉食,在这种知识分子夫妻眼里,志同道合远比富甲天下更令人感到幸福。

关于他们生活的描绘,已经化成一幅幅夕阳中优美的画卷。那些饮茶助学的笑谈,也变成后世琴瑟和谐的典范。传说那时候,他们经常在日暮黄昏品茶读书,其中一人讲出典故,另一人要说出典故来自某书某卷,甚至某页某句,胜者可以先饮茶。有一次,赵明诚输了,李清照饮茶时憋不住喜悦,“扑哧”一笑,茶没喝到,还把前襟泼上了茶水,结果夫妻俩笑成一团,乐到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