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会讲汉语的小贩(第2/5页)
然而,她感觉到他同别人,还有这个世界始终保持着一段可观的距离,他的眉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他的心灵也仿佛包在一层厚厚的茧壳之中,无论是谁都无法触摸得到。那天,她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深深的痛苦,就像用刀刻上去一样挥之不去。他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他只身一人来到非洲,甚至不惧生死去做战地记者,为的又是什么?
“Hey,Malaika,what are you thinking?We shall go home now.”有人敲了敲车窗,把她从沉思中惊醒。这个皮肤黝黑、头发卷成颗粒、身披红色束卡的帅小伙名叫纳姆朱,刚才在附近的小山包上拍摄大象的活动。他是桑布鲁地区一位酋长的儿子,在当地上过高中,英语说得比其他桑布鲁人要好。按道格的说法,他在“拯救大象组织”的工作只是暂时的,将来他会回到部落中去,娶更多妻子,生一大堆儿女,然后继承父亲的酋长之位,领着一大群桑布鲁武士在草原上放牧牛羊。
纳姆朱喜欢把雪颢叫作Malaika,意思是天使。他说性格活泼外向的她是一位从北方天空降临的天使,给他们这个男性为主的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带来了欢声笑语。他曾经问雪颢娶她需要多少头牛作为聘礼,他想娶她为妻,生一大群中非混血宝宝。雪颢只好说如果他能把500头牛赶到北京去,她就嫁给他,而且他得先把家里的三个妻子休了,终生不能再娶其他女人,否则她就会用长矛在他身上戳99个窟窿。纳姆朱认真想了想,觉得赶着500头活牛去北京实在是难如登天,而且作为酋长的儿子,如果他只娶一位妻子肯定会被人笑话,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最近,纳姆朱又说,等他继承了酋长之位,他可以在埃瓦索恩吉罗河的岸边送给雪颢一小块土地,她可以盖座中国式的小房子,将来回北京了也可以经常带着家人来这里度假,顺便教他的孩子们学中文,也许将来他可以把他们送去中国上大学。雪颢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继承酋长之位,她等不及想去看自己的土地了。纳姆朱说父亲健康得很,恐怕还得等二十多年。雪颢只好长叹一声,告诉纳姆朱以后不要再说这些不靠谱的事情了。纳姆朱则反问她为什么就不能像非洲黑人一样耐心一点,即使上帝也需要时间为他的子民准备丰盛的果实。
雪颢打开车门,帮纳姆朱把摄像器材放进后备厢,然后开着越野车,载着这位喜欢以活牛为聘礼的未来桑布鲁酋长,朝着夕阳西下的方向驶去。
这段时日翰文很忙。位于非洲心脏,盛产钻石、黄金和木材的中非共和国的内乱愈演愈烈。“塞雷卡”反政府武装已经逼近首都班吉市,正和政府军在郊区的机场、汽车站等地方激烈交火。
华夏电视台本打算派会说法语的壮小伙杨阳和另一位同事去班吉做战地采访。翰文主动请缨和杨阳一起去。他不喜欢甚至有点害怕在内罗毕过着上班下班的平静生活。正因为如此,他当初才会主动要求从北京来到非洲做战地记者。在那些枪林弹雨、动荡不安的地方,他反倒能够找到心灵的平静。而一旦安静下来,特别是晚上独自一人待在公寓里,他便觉得被无法逃离的孤独重重包围。
翰文和杨阳每天扛着摄像机、顶着酷热、冒着被流弹击中的风险在班吉市里四处采访。在当地导游的帮助下,他们还靠近郊区政府军和反政府军交战的地方,躲在小山包后拍了不少相互对射的场景。
每天中午,他们都会和远在北京的中文主播做现场连线直播,晚上还要和在内罗毕的翠丝做英文直播。
班吉的互联网信号非常差,他们改用海事卫星系统做现场连线也不稳定,经常掉线,或是只有声音没有图像。
尽管如此,这几期关于中非共和国内乱的节目仍然获得了很高的收视率。翰文和杨阳冒着生命危险拍摄的那些令人震撼、充满冲击力的画面让遥远的非洲大陆再次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期间,翰文请恩加里教授来电视台做过一次北京、内罗毕和班吉三地连线的嘉宾访谈,请他从一个非洲人的角度谈谈非洲这片大陆为什么总是被战火和动乱蹂躏。
“我们非洲人习惯抱怨这都是别人的错。以前老是抱怨一切都是殖民主义者的错,现在则是抱怨美国佬、欧洲佬给予我们的援助太少。”恩加里说,“可是我要说,如果我们只是膝盖站起来了,而思想上仍然跪着,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像中国人那样主宰自己的命运。
“殖民主义者如果不来,我们还住在树丛里,光着身子,用野果子充饥。而殖民主义者走了五十多年了,我们仍然守着地球上最富饶的土地、最丰富的资源哭喊着要援助。我们对殖民主义者是又羡慕又害怕,而对待跟自己同样肤色的人却是既厌憎又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