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反正也来不及(第2/10页)

张腰子以前踢过足球,两条腿骨折累计六七次,跑得快不是吹牛的,不过那是十年前。现在他可能连狗都追不上了,太胖。没过多久,他就气喘吁吁地回家来了。这人有一点好处,就是无论多么生气,该有的礼数总不会缺了,就算跟山哥吵架,嘴里也是您您地叫着,山哥自己也没什么理,不能真跟他吵,但是肚子里又全是邪火,俩人喝了一晚上闷酒,平时他俩喝高兴了喜欢弹琴唱歌,这回也没唱,散了。

有关看见小流氓干坏事为什么不管,山哥的理论是这样的。他说,像这种十七八的半大小子,最是没轻没重,他敢跟四五十的老东西真刀真枪地干,但是真不敢跟半大小子动手,而且他已经露面了,那小子知道附近有人,也不敢真干什么大事,当时毕竟才八点。张腰子对此并不买账,俩人不欢而散,但张腰子还是礼貌地送山哥出门,嘱咐他慢点。山哥背着手下楼,两手手心翻着,姿势十分别扭,走得别提多慢了。

过了两天张腰子去山哥家喝酒,一开始俩人都憋着不提这事,最后还是张腰子年轻,心里装不住事儿。他说:“山哥,您说十八九半大小子耍个流氓,也不是多大事,我那么大的时候也挺浑的,我也不是非逮着他怎么地。我就是觉得这事,咱们没看见也就完了,看见了不管,怎么想怎么都,都……”山哥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喝了口酒。“管什么呀,”山哥叹道,“管不了,那么大的世界,那么多的人家,千千万万、桩桩件件的糟心事,你能管几家的啊?管好你自个儿吧!”张腰子说:“您说得对,我管不了全世界,我就管我自个儿,我要不知道这事我当然不管了,我知道了,就是我自个儿的事。”山哥说:“那你要怎么着啊,咱哥俩蹲点去啊?像《埋伏》里那样,找一个烟囱,弄俩望远镜?”张腰子说:“我把我KTV的保安都叫回来,撒在小区里,按照您说的体貌特征、时间地点,找了一溜够,也没找着。”山哥笑了:“你哪儿成啊,干这事咱们都不如街道的大姐。”

街道的大姐,张腰子得管人家叫大妈。张腰子的KTV离小区不到一公里,有一天他去查完店,回家路上听见几个大妈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一个说:“老大不小的人了,也没个正经营生,也难怪媳妇跑了。”另一个说:“天天喝酒,喝多了就打孩子,他们家童童才十二岁,一个女孩子,跟一个老光棍过日子,本来就够别扭的了,还得挨打。”又一个说:“可不是吗,没有家长管,外头也受欺负,校里校外的,这孩子……唉。”张腰子一听,凑上前去,嬉皮笑脸地问:“大妈,您说的是哪家儿啊?”前边忘了提了,张腰子那张羊肾脏脸上,布满了雄壮的大胡子,看上去绝对是山哥的同龄人。因此,大妈听了很不高兴:“嘿,死腰子,谁是你大妈?娘儿们这儿拉拉家常,没你的事,别跟你大妈这儿讪脸,走走走。”

虽然挨了撅,但还是得到了一部分信息。嫌疑人虽然没找到,但受害者很可能找到了。大妈们说的这个童童,年龄跟山哥提到的那个挨欺负的小姑娘差不多。一打听,这孩子的爸爸叫半坡子,是个老混混,坐过牢,出来以后老婆留下童童自己跑了,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半坡子出狱以后几乎不出家门,偶尔有狐朋狗友来家里,就把孩子轰出来。童童经常临时性地无家可归,就在附近的网吧里游荡,挨欺负是肯定的,但这孩子性格懦弱胆小,倒没跟着学坏。张腰子心想,还他妈不如学坏了呢,欺负别人也比挨欺负强。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不代表本文观点。

几个礼拜之后,山哥带了几个朋友来店里做客。这帮人虽然不爱在KTV唱歌,但KTV有很多妙用,比方说当练功房。开一个豪华大包房,把系统一关,架起键盘支上鼓,一把贝斯一把琴,能玩一天,有吃有喝,还不吵人。只不过没有熟人的话,一般KTV不让你带这么多设备进去。另一种妙用就是点好歌开着原唱当背景音乐,联机打游戏,不过这种乐趣,像山哥这种摇滚老年是不会理解的。张腰子这天玩得也很尽兴,全程给山哥唱高音部和声,唱得大汗淋漓,汗毛奓起,最后大家举起杯,觉得度过了完美的一天。店里酒贵,山哥提出去张腰子家喝。这逻辑真奇怪,都是花张腰子钱,哪儿喝不一样啊?就当为了强行引出下面的剧情吧。

下面的剧情是这样的。天擦黑以后,山哥和张腰子走在小区里。因为山哥背着手走得慢,张腰子不得不放慢脚步陪着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东张西望,忽然看到自己家隔壁单元里跑出来一个小丫头,十二三岁,瘦瘦小小的,一手用手背捂着嘴,一手甩嗒甩嗒地跑过来了。张腰子惊呼:“山哥!是不是她?”山哥扶起帽檐,眯起大环眼看了半晌,说:“好像是!”只见小丫头跑到无人处蹲下,从兜里拿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用一次性打火机点了几下,终于点着了,抽了一口,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烟也掉了。张腰子挓挲臂膀走上前去,抱住小丫头,喝道:“别跑!”那场面如果说不是拦路抢劫或者绑架儿童,殊难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