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迪 Part 1
事故发生八个月后,梅丽重新过上了命运为她写就的生活。新的一页翻开了,它远比那些空白记忆来得令人安心。
15
观众们如潮水般涌入交响乐馆。入夜后就开始飘洒的那场雨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演奏厅里座无虚席。
他们来自新英格兰地区的不同角落:新罕布什尔州、缅因州、马里兰州、罗得岛州、康涅狄格州。
离交响乐馆不远的地方,有人以天价从黄牛党手中求购门票。
已经一小时了,仍然不断有的士开来,停在交响乐馆门口,的士放下乘客,又在轻微的轰鸣声中离去。
观众们一个比一个优雅、光鲜、性感。上流社会的女人穿着艾里斯·范·荷本或诺亚·拉维夫最新款的3D打印时装;网络传媒巨头公司的主持人约翰·特温,正追着从大厅经过的市长及其夫人做采访。
在远离喧嚣的地方,当造型师帮她把长发盘成发髻时,梅丽·巴尼特偷偷在镜子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化妆间里的这份宁静,让她的精神得以集中。她闭上眼睛,把手指放在梳妆台上,开始练习《夜光下的年轻舞女》序曲的复杂指法。朱尔·马东的曲子要求弹奏者有精湛的技艺和强大的情绪渲染力。梅丽知道,听众的耳朵容不下任何失误。对她这个级别的钢琴家来说,每一场演奏会都是一次危险的较量。评论界的专家们会坐在声效最好的第五排,而普通听众也会期待她的最佳表现。这时,有人敲门。交响乐团团长乔治·拉波波特站在门口,生怕打扰到她。
梅丽看了看在镜子一角闪动的电子表。
“还有几分钟演出就要开始了。观众们都在等着您呢。”团长说。
梅丽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给他们一个惊喜,准点开始吧。”她说。造型师最后一次帮她整了整裙裾。
她走在团长的前面,穿过通往后台的走道。她在幕布后面站了一会儿,让自己沉浸在从台下传来的窃窃私语之中,慢慢疏解心头的紧张感。等到她奏响第一串音符时,这份紧张感就会完全消失。她会进入一个与世隔绝的境界,丝毫觉察不到众人注视的目光。每次登台前,她都会问自己为什么选择这份职业。她完全可以只弹琴给亲密的家人听,或者只在少数听众面前演奏——他们只会享受她高山流水般的琴声,而不会刻意追究哪个音符弹错了、哪个切分太短了、哪个连奏失败了。可命运偏不如此安排,或者说是她的父亲偏不如此安排。在父亲的要求下,从小她只能做到最好。对父亲而言,如果不把上帝所赐予的天赋发挥到极致,就不配做巴尼特家族的人。
梅丽吸了一口气,在追光灯和掌声中登上舞台。
她在小凳上坐好,等待全场安静下来。然后,她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飞舞。
当她弹完最后一串音符,全场一片寂静。听众们完全被征服了,良久才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钢琴家站起身来,向听众们致意。拉波波特走上台,献给她一束玫瑰。她接过花束,把它放在钢琴上,再次走到台前谢幕。
她的心怦怦直跳,幸福感遍及全身,坐在第五排的听众仍在热烈鼓掌。明天,读报纸会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明天,她会在另一座城市、另一家酒店的房间醒来,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巡演结束。
在第五次谢幕之后,梅丽终于消失在舞台上。演奏厅的灯光再次亮起。
她在幕布后方边走边换衣服,把演出服扔给化妆师。后者又帮她套上便装。
一辆汽车正在演员出口处等她。
汽车走优先通道,很快到达直升机停机坪。只要飞行十分钟,就能到达劳伦斯市政机场。她将从那儿搭乘私人飞机再次起飞,抵达芝加哥的时间预计在夜里1点。到那时,她就可以睡觉了。
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高速旋转,梅丽不得不弯下腰来才能登机。她坐在后排座位上,把飞行员递给她的耳机戴好。
“很荣幸为您驾驶,巴尼特小姐。请您系好安全带。起风了,飞机会有点颠簸。”飞行员说,“不过没什么可怕的,我们二十分钟后就能到达。飞行时间比预计的要长,因为过了晚上11点,我就不能进入住宅区上空,只能在海湾区飞行。我们向西飞行,到达塞勒姆上空,几分钟后着陆。您的私人飞机已经在停机坪上等候了。”
涡轮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地勤人员检查过梅丽的安全带,就关上机舱门,竖起大拇指。
直升机升到空中。城市的灯海在梅丽的视线中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了一张亮晶晶的蜘蛛网,一直延伸到偏远的郊野。此刻,细雨霏霏,视野清晰。如果没有螺旋桨的轰鸣声,这将是一次令人心旷神怡的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