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海亮有时挺实在的,如果不做和尚,肯定特别招老太太喜欢。礼拜四送他去振兴中学做活动,我故意逗他,说前些天看过一本叫《何典》的书,里面有个和尚骇人听闻,叫“怕屄”和尚。这话有挑衅的意思,我偷眼观察他的反应。老头儿不愠不怒,嘿嘿直笑:“有意思,和尚都怕那玩意儿,啧,都怕那玩意儿。”我疑心大起,问他见过那玩意儿没有。和尚避而不答,喃喃念叨“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状貌宛如真佛。我以前在公安局实习过,对诱供逼供尤有心得,死死揪住话柄,几番深挖狠批,和尚只得招了,说只在网上看过图片,但从没见过活的。这话耐人寻味,我斜眼问他:“晚上有空吧?换套便装,我带你去见见活的!”他不实在了,连称“罪过”,说自己是出家人,要持戒修行,不可自造罪业:“一饮一啄,皆是业果,一栖一鸣,事关幽冥。”大德正义全用鸟来比喻,不愧是得道鸟人。譬解完了一脸正气,还劝我也少去,说那玩意儿固然诱惑,想通了跟脚后跟没啥区别,都是肌肉组织嘛。那活动貌似快活,其实跟抠鼻孔是一个原理。我嗤之以鼻:“你们家的鼻孔能抠出孩子来?”老头儿做道貌岸然状,对我百般谕示,连地藏王菩萨都搬了出来,讲述他老人家的英勇事迹,背诵他老人家的至理名言,一路苍蝇嗡嗡、蚊子哼哼:“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善哉善哉……”我十分诧异,想佛教果然神奇,从那玩意儿跳到菩萨座前只需十几秒,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奇门遁甲?这事不太对劲,挺实在的老头儿忽然不说人话了,估计只有三种可能:要么当官了,要么快当官了,再不然就是神经了。转身探问究竟,老秃有点害羞,说有位副厅级长老圆寂了,按身份位望,他很有可能替补。我踩了一脚油门,心中无限失落,想这就是21世纪的佛国净土,跟他妈菜市场有什么区别?如果老和尚痴迷那玩意儿,我可以理解,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真人,现在巴结半天只为一把椅子,这算他妈什么玩意儿?
振兴中学是家私立贵族学校,董事长叫周振兴,也是个传奇人物,几年前南下深圳,遇到了一位做化妆品的大老板,几年打拼,老板给了上千万。后来老板车祸死了,周某人百般用心,终于娶到了老板的遗孀。那女人姓韩,长得倒有几分姿色,不过一脸凄苦,让人望而却步。吃饭时她坐海亮旁边,长发碰光头,不知嘀咕什么。众人正喝得高兴,忽听海亮一声断喝:“韩女士,不必问了,你有心魔!心魔不除,所在即为地狱,心有菩提,处处都是伽蓝。何必非要出家?”这老秃忘乎所以,把这里当成他们庙了,公然搞他那套棒喝大法,也不知替人避讳。周老板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阴森森地瞪那女人,一副“看我怎么收拾你”的表情。这饭吃得就没意思了,我们赶紧告辞,路上我问那女人怎么回事,和尚愤然:“神经病!腰缠几千万,非要当尼姑!”这话说漏了,赶紧辩解:“当然啊,不是钱的问题,关键……关键她不是修行之人。”我狂笑,正想奚落两句,一个陌生人打电话进来,开口官气十足:“你是不是魏达?”
当律师必须礼数周全,我满脸堆笑:“您好,我是魏达,请问您是哪位?”
那人十分无礼:“我是谁你不用管,有个案子你做不做?”
这话没头没脑的,我也有点不高兴:“能不能介绍一下是什么案子?民事、刑事、还是行政?我的专长是……”
“一千九百万的货款,收回来给你三成,干不干?干就签合同,不干我他妈找别人。”
这简直就是强奸,我怒气暗生,想这王八蛋肯定是从肛门出生的,德行之臭,一至于斯。不过想想代理费,心慢慢软了:将近六百万的收入,他妈的,强奸就强奸吧,反正老子向来不是烈女。
这些天十分顺利,该收的钱全部收齐,五十三万美金已经汇进美联行设在香港的离岸账户,下月初去广州面试一次,如果不出问题,我就是堂堂美利坚合众国的二等公民了。这些年接过不少洗钱业务,对自己的荷包尤其上心,就在三天前,我的二百万美金通过“来雨商贸”到了香港,接着转到荷属安的列斯群岛的汉华银行,那里有我一个不记名的户头,在这户头上只待了几秒钟,又悄悄转到开曼群岛的乔治敦。这地方是度假天堂,沙滩细软,海水湛蓝,码头旁的瑞士皇家信托银行号称全球第一省心,不看身份证,也不用居委会开介绍信,一个密码就可以全部提现。
感谢网络时代,世界近在咫尺,这些操作只用了几分钟。本来一张本票就能解决,无需如此烦琐,不过凡事小心为上。我的钱虽然不是赃款,但也谈不上干净,一旦追查到底,大有罚没充公之虞。我有个预感:杀人的事早晚会暴露,不能指望肖丽坚贞如铁。所谓“三木加身,顽石开口”,铁坨坨也能榨出汁来,何况她一个病秧子。我就算跑了,引渡在所难免。“死刑不引渡”的幌子也不管用:杀人在哪里都是重罪。前些天移民公司请了位美国律师,我跟他攀谈半天,暗暗打定主意:一到美国就申请第二国籍,去中南美洲,或者找个岛国,反正钱捞了不少,到时背个小包,戴副墨镜,一张机票就可以消失在世界尽头,天王老子也拿我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