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神仙也办不成的事,古平原办成了
“你再说一遍!”
一顶宛如大殿般的金罗大帐里,正中央的位置是一把虎皮大椅,这张虎皮是椅子的主人亲手剥下来的,老虎也是他亲手打死的。老虎虽然凶恶,但是遇到这个人也是死路一条。此刻这个打虎的人穿着一件牛皮马夹正坐在椅上,两只胳膊筋肉寸起,一双大手骨节凸现,身子前倾,一双锐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一个人,那模样像极了草原上能抓起一头羊的大金雕。
坐在一旁的廖学政也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他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个人。
今天入夜之后,这个叫古平原的人来拜,送了一张董其昌的画作为厚礼,然后侃侃而谈,细陈利害。别的不提,单只他说的如今西安城里被搅得乌烟瘴气,绿营兵公然在街上侮辱妇女,这就是有伤教化的事情。何况西北文气本就弱,自己还打算用心培养个鼎甲出来,如今又听说儒生们要聚众请愿,万一被这个不讲理的王爷当成逆匪来剿,那可就前功尽弃了。于是自己被这号称“有办法”的年轻人说动了,连夜带他来见王爷,谁知这人一开口就把僧王惹恼了,这该如何收场。
廖学政尚且如此,被逼问的古平原自然更是感觉帐中的气氛几近窒息。他原本低着头,忽然把头一扬,对着王爷不卑不亢地道:“王爷明鉴,您就是杀了全城的生意人,把他们的铺子都抄没,银子都充公,可是到哪里去找粮草,没有粮草您拿什么去剿匪?不能出兵剿匪,王爷您一世英名化为流水,而且朝廷必有严谴,到时候您的面子又往哪儿放。”
僧格林沁听得脸色阴沉,这些都是这段日子以来他心火旺盛的因由,如今被一个汉人当面说出来,更是让他觉得愤怒。
“请王爷暂且将这疑点重重的‘谋逆’案搁下,并且放了那些商人家眷。草民答应王爷,十日之内一定把大军粮草运到,让王爷能顺利出兵剿捻。”古平原直视着僧格林沁,语气诚挚,言辞恳切,“王爷得胜归来之时,还望释放康家掌柜和晋商众位掌柜。到时候市面太平,老百姓安居乐业,捻子就休想掀起风浪。”
廖学政在旁听得频频点头,古平原这话实在是说到头了。自古“官逼民反”,老百姓但凡有口粥喝,也不愿意去造反,除非是实在活不下去了,造反也是死,拼了命或者还有一条活路,那为什么不反!现如今西安城里人人自危,民不聊生,要是僧格林沁再这么折腾下去,不必等捻子攻城,只怕一城的百姓就都变成了捻子。
古平原说得口干舌燥,僧格林沁却勃然大怒,在他看来这就是指责,一个小小的草民居然敢这样和自己说话,是可忍孰不可忍,这还了得。但他也不是一味鲁莽,古平原毕竟有一句话说到他心里了,那就是粮草!
“好,答应你了!”僧格林沁一语既出,别学廖学政,连古平原都不敢置信,这凶神恶煞一般的僧王爷怎会如此好说话?
僧格林沁离座走到古平原面前,对着他冷笑两声,忽然大喝一声:“来人,将他拖出去,重打四十军棍!”
这一突然变脸,快如闪电一般,古平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两个亲兵拖了出去,帐里只留下廖学政在目瞪口呆。
这时候已然是深宵半夜,但大营之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帐外正有一人坐立不安来回走着,一看古平原被拖出来,心里一凉,待看明白了不是问斩,而是打军棍,这人连忙赶过去,口中道:“我来、我来……”说着接过其中一人手中的棍子。
古平原扭头一看,原来是邓铁翼,他看见古平原进了大营,一直在帐外等。他冲古平原摇摇头,意思是不要相认,然后大喊一声,抡起棍子打了下来。
他喊的声音大,棍子也抡得呜呜带风,看上去这一棍下去非骨断筋折不可,但是邓铁翼最后一刻把棍子抬了抬,卸去九分的力道,只打了一分的劲儿。
打军棍是两个人打,一五一十查着数,对面那个兵可和古平原没交情,结结实实打了他二十辊子,把古平原揍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但是古平原硬是一声都没吭,牙关紧咬硬挺着。打完了他站不起身,又被那两个亲兵揪着带回大帐中。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僧格林沁在他面前来回踱着步,帐顶吊灯上的火烛被他宽阔的身形带起的风刮得摇摆不停,僧格林沁的影子就像一个恶魔笼罩在古平原趴伏在地的身上。
古平原咬着牙摇了摇头。
“因为你是汉人,一条汉狗不许在本王面前这样挺腰子说话!记住了,十天之内你要是弄不来粮草,就把你碾成齑粉喂给本王的青骓!”说罢,僧格林沁回身出了大帐。
“古掌柜。”廖学政虽然对僧王不满,但也是无可奈何,“王爷可不是吓唬人哪,你既然说了这番话,倘若到时候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