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把钱借给最有钱的人
李钦穿街走巷,脚步如风,急急忙忙赶到鼓楼大街上一处叫做“大平号”的票号,进门就往后院去。这间票号门脸不算太大,但里面却是深邃静谧,足有四重院落之多。李钦一直来到最后一间院子,也不说话直接推开正房的门,一挑帘就进。
张广发坐在太师椅上,穿着一件玄色夹袄,一手放在膝上,另一手拿着支老竹节杆象牙嘴儿的短烟袋吸着旱烟。面前有两个人,看上去都是他手下的生意人,正在密谈,其中一人正说道:“这笔银子太难凑了,已经想办法把十几处买卖的头寸都调了来,货也贱着价卖了,还是不够。是不是派人到京里,让李老爷再想想办法?”
张广发吐出一口烟,摇摇头:“老爷就交代咱们这一件事儿,还要让他操心么?这笔头寸一定要凑足,老爷那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信儿来,可别误了大事。”
正说到这儿,李钦冷不丁闯进来,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张广发见李钦颜色慌张,气喘吁吁,便摆了摆手,对那二人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做事,总之要抓紧,从头到尾再筛几遍,一定要把银子凑出来。”
李钦见房里没人,刚要说话,张广发已经把脸一沉:“钦少爷,离京时老爷怎么说来着?你这些日子又跑到那种地方去了吧,你要是再这么胡闹下去,可别怪我按老爷的吩咐,把你送回京去。”
李万堂的原话比这还重十分,他告诉张广发,如果李钦不好好学做生意,张广发有权代他行家法。李钦自然心里有数,所以不敢硬顶,好在有话说,不愁岔不开话题。
“方才我遇到古平原了!”李钦此刻也没有心情卖关子,一张口就直奔主题。“谁?”张广发耳中听得清楚,却不敢相信,睁大眼睛问了一句。
“怎么样!张大叔你也不敢信吧,一见面也吓了我一跳。就是那个在关外要找你麻烦,后来被你药倒了的流犯。”
“这不可能,他是流犯,不可能出关哪。”张广发又问,“你看准了?”
“哎呀,我的张大叔,何止看准了,我还与他交谈了几句。这小子可够狠的,说是勾结了马贼,带着强弓硬弩来寻你报仇。这不,我撒腿就跑来报信了。”
张广发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将当时情形详细问了问,沉吟片刻,忽地哑然失笑:“我说钦少爷,你这么个伶俐人儿,怎么也上了这么一个大当。那古平原分明是从关外逃进来的,能保住条性命就不错了,还说什么勾结马贼?他要有那本事,当初在山海关就下手了,还会巴巴地上门,献什么偷运盐巴的计策?”
李钦被一言提醒,猛然醒悟过来,拳掌互击,叫了声:“对啊!”
“我看那苏紫轩才是机灵,想必是早就看出此人的诡计,你想想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分明是半点不信嘛。”
李钦愣了一下,咬了咬牙,脸腾地就红了。他被古平原摆了一道还在其次,当着苏紫轩的面被人当猴耍却是难忍。正咬牙切齿时,张广发叹了口气:“这人也算心思深沉,我敢打赌,他激得你心浮气躁,料定了你会立时来找我,必然紧随其后。眼下这‘大平号’是落到他的眼里了。”
“他怎么会到了这儿呢?”李钦不解地问。
“自然是追踪你我二人而来。如此坚韧不拔,倒是不可不防啊。”其实张广发只说对了一半,古平原冒死入关确是为了找张广发,但是至今滞留山西却非本意。只是张广发本事再大,也猜不到古平原入关之后的一连串遭遇。
“你说他现如今在万源当铺当了朝奉?”张广发沉吟着说。
“是,我是听人这么说,应该假不了。”
“不成,眼下正是紧要关头,老爷交代的事情不容有失。这个古平原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留在这儿,免得节外生枝。”
“那大叔你想怎么办?”
“哼!”张广发冷冷一笑,“这怪不得我心狠,自然是报官,把他押送回奉天大营去!”
李钦倒是犹豫了一下,“流犯私逃出关,被抓回去,只怕性命难保……”
“那是他的命,谁让他不安分守己留在关外。”张广发的脸硬得像块石头。
张广发猜得一点也不错。古平原的确紧随着李钦,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直到来到“大平号”,见李钦登门直入,古平原就知道那个陷害自己沦落关外成为流犯的京商大掌柜张广发,必定就在这处票号里。他心潮起伏,不自觉地用手紧紧按着胸口,只觉得呼吸间一阵发痛。
是,自己是找到这个人了,可是眼下这处境,能上门去理论吗?当初在关外,自己手里拿着一张好牌,那张广发仍是宁可背信弃义,也不愿说出当年的真相。现如今自己被王天贵捏在手里,倘若贸贸然去找张广发,人家把自己撵出来是轻的,万一被押到官府,那才真叫死得不值。更何况现在自己还牵连着常四老爹的一条命。想了又想,古平原知道眼下还奈何不得张广发,只能从长计议。他长出一口气,狠狠地看了一眼“大平号”的金字招牌,忽然心中一动,转头进了旁边一家南北货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