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重要的口信及一篮晾洗的衣物
我手里抱着一捧花。白菊,包在塑料纸里。
“打扰一下。”我待在你家花园的大门口,大喊一声。门的另一侧,你的妻子正挂起洗净的衣物。一开始她没注意到我。她一件一件地从篮里抓起衣物,把它们夹在晾衣绳上。她穿着一件居家服,我记得那个。正站在无力的阳光里。身后是一堆裂木板的残骸,碎玻璃也四散在丛生的杂草里。我之后明白过来,你拆掉了花园棚屋。我朝屋子的窗户瞄了一眼,好奇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往外张望,但窗上都挂着新的纱网窗帘。没有你的踪影。
拆掉棚屋是在你砸烂纳比尔的玻璃小丑之前还是之后的事?一起暴力行径显然不够。你和莫琳,你们看似希望家里的花园里有一堆残骸。或许我应该说,看上去你似乎需要它。你需要看到你内心的崩塌。从你的后车窗望出去,不是一片草坪和栅栏,而是混乱。
我早就知道面对纳比尔会很难,但打一开始我也知道,和他的谈话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我辞职。但现在这个场面则全然不同。看到你的妻子和她的晾洗衣物,周围的摧毁,封死窗户的纱网,我再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转身想走,然后我又想起自己做过的事。我必须找到你,告诉你真相。
“打扰一下。”我又说一遍。这次莫琳抬起了头。她迎着光,皱起眉头,紧紧抿着嘴,就好像在试图弄懂她是不是应该认识我。“我叫奎妮·轩尼斯。在啤酒厂工作。”没有回应。她从篮子里拉出一个枕头套,像之前一样,把它挂在绳子上,用两个衣夹固定住。
莫琳的头发剪短了,像男孩的发型,尽管在我看来她像是被恶搞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剪的,随后我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戴维时,他的头发。她的脸很窄,非常苍白。
我递上菊花。我不知道我是打算把它们留给你,还是送给她,又或许在某种奇特的意义上,它们是给戴维的。我还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来你家的路上买那些花。
“哈罗德在家吗?”我喊道。我们之间有一条花砖铺砌的小径。我不知道她会不会邀请我进门。她没有。
“哈罗德?”她又念了一遍你的名字,就好像我说的方式有哪里不对劲。
我告诉她,我有点事情要对她丈夫说。非常重要的事,我告诉她。
“但他人不在这里。”
这不是我期待的回答。我从没想过我会找不到你。
“他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外面。在上班。我不清楚。”
莫琳继续晾她的衣服。她拉住篮子里的一条毛巾,或许它和其他衣物搅在一起了,因为她的脸由于烦躁而扭曲起来,同时猛力一拽。她把它扔在晾衣绳上,又从口袋里顺手掏出两个夹子,把它们啪啪地夹在毛巾上。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她没看我就回答道,“我不清楚。”
头顶上空,一群海鸥翱翔飞过,发出一阵喧哗。其中一只嘴里有个大东西——一块面包,我想——它发出野蛮的吵声,听起来就像“走开,走开”。其他海鸥围着有面包的海鸥打转盘旋,一边喊着“嗬嗬嗬”。我们俩都抬眼一瞥,莫琳和我。“该死的臭鸟,”莫琳说,“都是害虫,真的。”她非常尖锐地看着我。攫住我的那双眼睛瞪得很大,很狠,并非如我预期的那样,被悲伤折磨得疲倦不堪,而是眼中带刺,充满悲伤的控诉。那时是夏末,但我的脊柱一个激灵。我发现我不敢回望她的注视。“你要什么?”她说。
匆忙中我问她,能否带个口信给你。我告诉她,你在啤酒厂里被卷进一些麻烦事里。都处理好了,我说。她没必要担心。我本不打算说出整个故事,但鉴于她不讲话,鉴于她只是用那种愤怒的疏离表情看着我,我就倒出了一切。我本希望以某种方法打动她,期待她的同情,但她越是不讲话,我告诉她的就越多。我解释说,你打碎了纳比尔的宝贝东西,我担下了过错,不得不离开金斯布里奇。悲恸让人们做出可怕的事情,我说。即使我说着这话,心里仍觉得荒谬。我又是谁,凭什么对她遭受的骇人的丧子之痛讲这些陈词滥调?
她一直盯着我,冷眼旁观。我注意到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我递出花束。“请收下,”我说,“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
“我真的非常抱歉。”说出这些话时,我开始哭。这是她最不需要的东西,我敢肯定。我试图擤鼻涕,让眼泪被轻松带过,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看着我,我会说,她心里有些东西变柔软了。或许她需要有一个人哭出来,才能进行某种真正的谈话。
莫琳走上前来。她停在大门的一侧,而我待在另一侧。现在我们距离很近,我能看到她眼睛里的红血丝。她明显没怎么睡觉。“为什么?”她说,“你为什么要抱歉?又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