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邂逅
蔺曼卿决定了什么,起身向外走去,她急匆匆地走出小院,朝后院的阁楼快步而来。她推门进来,发现老道士正与已显苍老的父亲蔺莫桑在一起喝茶,她瞪着法海,臭老道,你也算是个男人!我看你才是妖孽!蔺莫桑喝道,不得无礼!蔺曼卿冲到法海面前,臭老道!你不得好死!你就是妖,你就是孽!
法海腾地一下子起身,无量天尊,贫道告退!蔺莫桑阻拦不住他,只好作罢。他怒气冲冲地窜向蔺曼卿,想迁怒于她,不料她纹丝不动,素面朝天,他扬起来欲朝她脸上掴下去的手掌又垂落了下来。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这阁楼里的摆设几乎没有动过,一切都照玲珑在时的样子,只有这两把太师椅与一张黑不溜秋的八仙桌是后来摆上去的。平时,蔺莫桑禁止千柱屋内任何人擅自进这个院,上这幢楼,进这个阁楼,除非来了非常特殊的人物。蔺曼卿似乎是个例外,他仿佛欠了女儿什么似的。
蔺曼卿不顾一切地朝外跑,径直冲到了阳台上,随即蔺莫桑就追了出来。她倚在栏杆上,肩膀一耸一耸,美丽地饮泣着,泣不成声。他抚着她颤动的肩膀,她转过身来,再次问他关于亲生母亲玲珑的事,他沉默不语。他的目光移向栏杆外,移向远处的青山,还有那一片静水东白湖。虽说已是人间四月天,可乍暖还寒,寒气依然袭人,她禁不住打了一个美丽的冷颤。冰凉的泪水继续簌簌而下,挂在她白皙的脸上。
蔺曼卿的眼眸子中已经出神,她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烂泥筑不起坚墙,她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即使站在眼前的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是一样的。她隐隐地觉得,在他的身上,与自己的亲生母亲玲珑之间,一定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恩爱情仇,他们之间的前尘往事她无法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唯一想要了解的是到底有没有玲珑这么一个女子,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果是的话,那她到底还活不活在这红尘世界,如果她还活着,那她现在又在哪里?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蔺曼卿的心头昙花一现,却已如滑过天空的流星,灿烂的火焰已经将她的心空照亮。她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去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管她是活着还是死去了,也不管她是真实的还是虚无的,蔺曼卿现在执意要去寻找她。蔺曼卿心意已决,她要重返雄踞山,去寻找母亲玲珑。蔺曼卿一旦决定了做某件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猛然转身就要往楼下去,恰好蔺莫桑伸手去拉她,她咆哮如雷,别碰我,你休想拦我!他感到莫名其妙,向来还算温婉的女儿哪来这么大的脾气,他松开了手,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中是一片茫然。就在蔺莫桑一头雾水之际,蔺曼卿早已经飞下楼去了,她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空荡荡的后院阁楼间。
蔺曼卿穿行在千柱屋中,一路上见到的人表情都显得异样,眼神很特别,他们还三五成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们同一个话题是四小姐蔺曼卿被劫持到了雄踞山寨,在土匪窝里待了三个月,据说当初那个山大王吴贵法抢她上山,就是为了让她做压寨夫人。在他们的想象中,她一定是失了身,成了残花败柳,不再是那个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了。四小姐已是许配了人家的人,与东白湖古镇上的蔡家三公子订了婚,那么这桩婚事又该怎么办?他们一个个又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些流言的发起者与传播者,就是张嬷嬷。这个王婆这些日子找到了新的兴奋点,像吃了兴奋剂,四处游说,逢人就讲,显得特别的起劲。张嬷嬷把她嘴里的热气一直哈到别的女人的耳垂上,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地轮过去,流言像病菌与病毒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千柱屋里蔓延开来,四小姐几乎要被唾沫星子淹没了。
要是换一个人,那无疑是一场梦魇,好在我行我素特立独行的四小姐蔺曼卿倒也并不理会这一切,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上雄踞山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径直朝几个使女走过去,她们朝她似笑非笑,她知道她们的笑容里有毒。她将要走到她们跟前时,她们立即朝四下里作鸟兽散,待她走远了,一个老妈子还朝蔺曼卿的背影啐了一口。蔺曼卿知道她在唾自己,正想掉转头来撕烂她的嘴皮子,可寻母心切,也就不去理会了。不过,蔺曼卿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她毕竟还是一片冰清玉洁的处女地,一个正在怀春的少女,脸上也就一层一层地飞起了红晕。她像一阵风在千柱屋的弄堂间穿行,七拐八拐,终于走出了深宅大院。
林子里低低地飞着的,有鸟,还有云。其中,有一朵红云就是蔺家四小姐蔺曼卿。她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铁板钉钉。她又是一个说做就做的人,并且一不做,二不休,锲而不舍,一竿子到底。她是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来了,可在这苍苍莽莽的雄踞山林海,要找到一个女子,那无异于大海捞针。蔺曼卿决定先返回雄踞山寨,找那个大当家吴贵法帮忙,也许她能够帮得上自己的忙。这样一想,她就又飞起来了,径直朝五指山峰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