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来自林间的温柔的风
蔺曼卿没有等来蔡观止,却等来了楚天舒。有时候就会这样,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这倒也符合马太效应,雪上加霜,让烦恼的更加烦恼。蔺曼卿扭头就走,楚政委将她叫住了。他对她早已经死了心,现在蔡观止又回到了她的身边,楚天舒更是万念俱灰。他们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也就彼此匆匆而别了。
不等楚政委走远,蔺曼卿也离开了林子,她不再等蔡观止了,对这等轻薄之人,浮浪之徒,等他何用!如果他不是个凉薄之人,也就用不着这样做了。她可以对话的对象还很多,天空,云彩,小鸟,她可以对话的途径也很多,琵琶,红梳子,枪或刀。毕竟,一个男人对她而言,空间也太狭隘了,世界也太小了。更何况,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可就是在蔺曼卿要转身离去时,奇迹也就出现了,蔡观止居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不过,这次倒是他一个人。那一刹那,蔺曼卿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像蚂蚁一样慢慢地爬过来的蔡观止,好像是一种虚幻的存在,比如像一个影子,一个幽灵,一个鬼魅。
蔺曼卿真想转身离去,但双脚没有移动。直到蔡观止来到了她的身边,脸上表现出那种惊讶与惶惑时,她才从恍惚中醒悟过来,才意识到阳光下的这个男子是一种真实的存在,而不是虚幻的梦影。他们彼此都觉得有些尴尬,许久,她才吐出一句,我还以为你化作了空气,从人间蒸发了。别看她说的只是一句话,其实是满腔的幽怨,自然也饱含着一个女子的痴情。这时候,竟然又看不到她决绝的样子了。他的脸霎时烧红了,理屈词穷,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蔡观止像鬼一样神奇地冒出来,并不足以证明他会成为一个传奇人物,他的故事会成为传奇成为神话,这也太抬举他了。蔺曼卿当时作如是想。我见青山多妩媚,可青山见我未必是仙子,说不定还真是妖精。这是一次很不愉快的谈话,她想跟他幽默一下,可不知是她太过严肃缺少幽默感,还是见到了他幽默感消失了,总之是幽默不起来,也就轻松不起来。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彼此的心像石头一样沉重,彼此的呼吸像山风一样粗糙。
蔺曼卿的心其实很狂野,很冲动。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千万别冲动,冲动是魔鬼,会降低你的智商。她又一千次地劝慰自己,要沉着冷静,心平气和。不管怎么说,他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管有缘无缘,真相怎样,结局如何,都要理性地去处理与对待,不能失去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风度与胸襟。不管怎么说,蔺曼卿到底是一枝铿锵玫瑰。她忽然一阵冷笑,嗤之以鼻,大公子,三少爷,今天怎么没将那个妩媚女子带上,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没有称他为同志,而是叫他大公子,三少爷,显得有贬损他为纨绔子弟之意。
面对蔺曼卿的冷嘲热讽,蔡观止也无言以对。那种沉默给人有点认错的感觉,好像真理就掌握在蔺曼卿的手里,永远在她手里。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不管是感情,还是革命,他都堕落成了可耻的叛徒。可他又天真地想,这全能怪我吗,如果没有战争,像我这样的人最多也是一个性情有点儿古怪的浮浪子弟,怎么可能成为无耻的叛徒?如果没有这场日军侵华战争,他又何必背上汉奸的罪名?然而这种辩解是苍白无力的,因为他毕竟是出卖了灵魂,成了日本人的一条狗。他开始接受灵魂的烤打,所有的虚伪与丑陋,都会被撕裂开来,都会裸露在阳光之下,无处藏身。
如果自己现在将真相告诉蔺曼卿,那她会不会哭?她当然是不会哭的,因为她是一个不相信眼泪的人。那她会不会笑?她当然是不会笑的,因为她不是一个神经病。她是女神,因为生命的美丽,心灵的纯洁,灵魂的高贵与庄严。她是女神,并不能诠释为女的加上神经病。那她脸上的表情会怎么样呢,会愤怒吗?这是肯定的,她一定会怒气冲天的。她还会拔出手枪或刀子,当场取决一名叛徒,她打死他是天经地义的,因为他的确是双料叛徒。如果能够死在她的手里,他倒反而觉得是最安详的死,因为他欠了她,赎了罪心里反而会感到轻松一点。
林子里有了风,因为空气开始流动了。也幸亏有了这一小阵的风,使得他们不至于被闷死,窒息而亡。很多东西我们人是没有知觉的,但这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风他们都能感觉到,哪怕它来无影去无踪。特别是在这种时候,这种感觉特别的明显。蔺曼卿倒是害怕起来,怕这风会突然变大,化作十二级的飓风,呼啸起来,呼天抢地,一路的咆哮声,比那风本身更为可怕。那风声会将他们卷起来,像扬起两片树叶一样抛向天空。如果真被大风吹走倒也好了,一切静悄悄的,好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