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兄弟之死
香芸这些日子隔三差五闹出些事情。第一桩为辞退房里丫环。陈碧水先对玉娥交代了,玉娥就桃儿一个,虽说不忍,但还是将她叫出,给了些簪环裙袄,相对着伤心地抹了一阵眼泪,最终让她走了。可到香芸这边,麻烦就大了。香芸见陈碧水进门,也不让坐,直瞪她,一听说要辞丫环,立刻气喘不匀,粉脸红赤,两手一拍叫起来:
“这叫什么话?这还让人活吗?虽说大树倒,朱楼塌,可穷归穷,家有三担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的就连养活两个小丫头的谷粮都没有啦?我这屋里跟别处不同,一个小龙顶几个,日里夜里要人忙,多多少操心?多多少事情?你大姐姐给我掰开指头算一算,哪一样能省减?我就使了杏儿花儿两个,把康家使穷啦?真想不通呀,一向轰轰烈烈,怎么说趴架就趴架啦?难不成真成了银样镴枪头?绣花枕头外面光?打进这院,我哪天享过福?我天天是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一颗心吊在半空中呀!好了,我香芸也不让大姐为难,放个响炮仗,花儿让你们带走,杏儿对不住,要留下!府上穷得供不起,我香芸不吃不穿养她!”
陈碧水被她闹得没法,只得把杏儿留下。
第二桩,为月钱。康府的各房各院,每月都有月钱,大奶奶八两,二奶奶三奶奶一个等级,三两,每月月头发放,这是定规。一天,香芸跑到陈碧水房里问起这事:
“这是咋啦,上月月钱虽说只发了一半,多少还发了,这个月都到了什么时候,怎么不见一点动静?你是大姐姐,你不能只是菩萨似的坐着,代我们去问问呀?”
陈碧水说:“这事蓝姨已打过招呼,眼下不能发,等以后日子好转了再恢复。”
香芸急了:“这怎么行?不得了啦,月钱都不发了,这简直不让人过日子啦!”
陈碧水一脸不高兴,腔调板下来:“怎么这样讲话?月钱是让你零花花,买些胭脂花粉小零碎,又不是买衣穿,买饭吃,怎么是不让你过日子?”
香芸脸一下红了,白着眼辩解:“可我粉盒里的粉饼用完了,头油到了瓶底,香只剩下几片,铜镜又等着磨,大姐姐你说说,这哪一样不是花销?”
陈碧水不愿跟她磨嘴费舌,起身从箱里抓出两块碎银给她。
其实陈碧水细想想,香芸这么叮叮当当闹不奇怪。她是香芸,她不闹谁闹?太平时辰没事还要找碴儿呢,这多事之秋,能够安逸?这么想透了,陈碧水心里不气了,也就见怪不怪。可香芸要是就这么一直闹下去倒也罢了,怪的是,一夜之间她仿佛变了个人,这几天突然不声不响,安安逸逸,连一句牢骚怪话都没有了。陈碧水清楚地记得,守诚护送老爷回歙县老家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一再叮嘱她,他不在家这段日子,务必要多多用心,不能再出任何事儿。陈碧水心想,她香芸这么弄神弄鬼,莫不是背地里在搞什么花样?
香芸的屋在后面,陈碧水一向不大爱去,可这几天,不得不过去转转了。陈碧水先到郑玉娥房里小坐一会儿,然后顺便拐过去看看小龙,这让香芸觉得不是专门过来的,不起疑心。
香芸的屋门关着,窗户掩得严严实实。陈碧水进去后发现,屋里乱乱的,箱笼盖子搁在桌上,东西翻得一塌糊涂,心里不由奇怪:“这么翻箱倒柜,干吗呀?”
香芸连忙请陈碧水坐,要杏儿上茶,苦笑道:“没法子哎,天气转眼暖和了,我这身子比先时胖,好些衣裳不称身了,本想找大姐姐说,喊张裁缝进来做两件夹袄穿穿,但想到府上这副样子,大姐姐这段日子事情又多,就没敢打搅,想从箱底翻找两件旧袄改改,马马虎虎对付一下,没想到给大姐姐撞上了。”
陈碧水见条凳上确实摞着几件翻出来的旧裙旧袄,便说:“罢了,我那边还有两段料子,回头让庆儿送过来,要是看得中,我叫人请张裁缝过来替你做。”
香芸十分不过意:“大姐姐的料子我怎么好用?大姐姐留着自己穿吧。”
陈碧水说:“你别客气,我一时半会儿也派不上用场。”
香芸眉花眼笑:“那真是太感谢大姐姐了!”
陈碧水回到上房,正赶上蓝姨派小月过来招她去说事,一时没空翻找,直到第二天才把两段料子翻出来让庆儿送去。庆儿送完回来,两眼望着陈碧水,神情十分不安。陈碧水问:“怎么啦,这么愣愣怔怔的?”
庆儿犹豫不决道:“我,我碰到杏儿拎着一只食盒出门,说是上三奶奶娘家。”
“什么事?”
“说是三奶奶的爹病了。”
“家里人病了,去看看也是常情,干吗大惊小怪?”
“可,可我看她那样子,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