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2/4页)

如果谢北河没有成为一名警督,在Q14见过那些底层人的悲欢喜乐,没有成为这个角色的扮演者,也许他也会和台下的人们一样,无法对这些台词产生共鸣。

但此刻,当他开口独白时,竟真的感受到一丝悲哀。

“你们就当我是一只可悲的毒蜂吧,在用针刺入巨人的皮肤以后,率先迎接的却是自己的死亡……又一个春天即将来临,但那片鲜花开满的庄园却已不再允许我们进入了。”

在厚重的幕布之后,在高高的舞台之下,那些身处暗处的人们因为这段台词轻声叹息,闭眼等待他坠落的结局。

他们是这个时代里最能与这个角色感同身受的人,可这场演出从来都不会为了他们上演。

身后响起惊呼声与脚步声,谢北河知道,是和他演对手戏的角色即将上前刺出最后一剑。

谢北河在转身背对舞台的动作中向后仰倒,当一只脚踩空时,他突然察觉到反常。

腰间的装置没有运行。

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

保持平衡已经来不及了,三米高的布景台并非万丈深渊,但就这样摔下去也难免受伤,轻则擦伤骨折,重则伤及内脏。

失重感最先传递到心脏的位置,在停止跳动的一瞬后,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血液凝固般的收缩与窒息感。

那只手在这个时候拽住了他。

她戴着演出用的礼帽,随着扬起下巴的动作,那张脸在灯光下亮相。

她没来得及化舞台妆,但那双眼生来就这样明亮而摄人心魄。

有了借力的支点,谢北河终于得以站稳,当和她对视,他的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

她穿着和谢北河一模一样制式的复古宫廷礼服,唯一的区别在于颜色,她是一身白,谢北河是一身黑。

两人并肩而立时,就像是凭空出现了这个角色的另一人格。

台下一阵骚动。

这出戏人们已经看了无数次,早就没了品鉴艺术的耐心,只将目光停留在那些秀色可餐的脸孔上。

可现在,那个穿白色戏服的身影闯入视野,所有人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怎么回事?改编了?”

“不演传统剧目,改演实验戏剧了?”

楚来的收音麦是临时从后台的道具箱里拿的,负责调音的场务接收到上级的指令,没有关掉她的麦。

场务对于眼前的情形一头雾水,她转头,想询问同事发生了什么,却看到有几个身影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后台。

少爷和他的同伴们站在阴影里,怔怔地看向光柱照射的位置。

那个只有他们关心结局的配角……这次有了新的戏份?

楚来看向台下,聚光灯照亮周围,远处模糊不清。

那片黑暗令她感到熟悉,就像是每次循环结束在梦中睁眼,面对那尊雕像的时刻。

它像是在无声地质问楚来,你为什么回来?

一次次倒下,一次次死亡,一次次站在危险与风暴的中心,就这样离开不好吗,就这样放弃不好吗,楚来,你为什么回来?

在站上舞台的时刻,从未接受过艺术熏陶的楚来终于感受到艺术存在的意义。

那些没有地方发泄的情绪,无可言说的壮志,终于有了释放的出口。

身前的黑暗里,身后的舞台下,身侧的灯光中,每一双眼睛都盯着她。

她从下城区一路来到这里,抢到了发声的麦克风。

台词被白昼润色过,但背下它们没有想象中的难,楚来是演戏的好手,而这一次她根本无需戴上假面。

她迎着灯光开口。

“我不做同归于尽的毒蜂,而宁愿做污泥里的石头,我肮脏丑陋,不美丽也不柔软,但一切踢打我的疼痛将因此同等地返还,而我借力滚动,往更远的地方去。

我可以在花园里,可以在激流下,可以在沙尘之中,可以在山峦之巅。这个世界平等地孕育了我和巨人,谁都有权享受春天。当百年后他的尸体已经腐烂,我所到之处撞击凿刻的每一道划痕还留在这世间。”

楚来拉起谢北河的手,为二人的离开圆场,谢北河注视着她,感觉到掌心发烫,分不清那份温度来自于谁。

她叫出他扮演的角色名,亮出手上的道具剑,她执剑的动作并不标准,更称不上优美,但挥出的每一下都带着蓬勃的杀气,仿佛真的要用它刺穿面前的所有敌人。

搭戏的演员侧身避让,二人穿行而过,舞台上仍回荡着她离开时的台词。

“我要看着敌人在我眼前倒下,至于我们,无论以什么姿态,我们应当活着迎接黎明的到来。”

原定的配乐还是响起了,又是那样恢弘的交响曲,所有人本该在其中感到悲怆,此刻却觉得它前所未有地激昂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