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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道上传来汽车的声音,我猛然惊跳起来,知道比阿特丽斯夫妇已大驾光临。看看时钟,刚过十二点。想不到他们来得这么早。迈克西姆还未归来。不知能不能从窗户跳进花园躲起来。这样,弗里思领他们来起居室,见我不在就会说:“夫人大概出去了。”这样做看起来十分自然,不会让他们起疑心。我冲向窗口时,那两条狗以询问的目光望着我,杰斯珀摇着尾巴追了过来。
窗外是游廊,再往前可见一小片草地。正当我准备拨开石楠花朝外跳时,他们说话的声音在附近响了起来,我只好又退了回去。他们经花园走了过来,显然是因为弗里思告诉他们,说我在起居室里。我疾步走入大客厅,直奔近旁左首的门。出了门就是一条长长的石砌甬道,我沿着甬道狂奔,心里十分清楚这是一种愚蠢的行径,并为这种神经质的突然发作鄙视自己。可我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见那些人。甬道似乎通往后堂,我转过一个弯,来到另一段楼梯跟前。在这儿,我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仆撞了个满怀,她提着拖把和桶,可能是个打杂的用人。她诧异地望着我,仿佛碰上了鬼一样,没料想会在这种地方见到我。我心慌意乱地道了声早安,夺路向楼梯冲去。她问了一句“早安,夫人”,张大嘴,瞪圆眼睛,好奇地望着我一步步跑上楼梯。
我想楼梯一定通往卧室,我可以回到东厢我的房间,在那儿躲一会儿,直至开饭时分出于礼节不得不露面的时候再下楼去。
我八成是弄错了方向,因为一过楼梯口的一扇门,我就来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这条走廊以前没见过,与东厢的那条有点相似,只是稍微宽些,另外由于墙上镶着壁板,光线也比较暗。
我踌躇了一下,然后朝左拐,来到了一个宽阔的楼台和另一段楼梯前。这儿非常安静,幽暗幽暗的,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如果说女佣上午来打扫过卫生,那她们此时已干完活下楼去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闻不到刚清扫过地毯后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土腥味。我站在原地思忖着,不知该朝哪个方位走。四处静得反常,仿佛置身于一座空无一人的宅子里,我产生了一种压抑感。
我胡乱推开一扇门,来到一个漆黑的房间里,这儿的百叶窗全关着,透不进一丝太阳光,但我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房子中央裹在白罩单里的家具的轮廓。屋子里空气发闷,有一股霉味,像是一个难得使用一次的房间,东西都堆在床中央,上面遮着层床单。也许打上个夏天以来,窗帘就没拉开过,如果你现在走过去拉起窗帘,打开咯吱咯吱响的百叶窗,一只关在里边达数月之久的死蛾子也许会掉下来,跟一枚被人遗忘的扣针以及一片最后一次关窗前被风吹入的枯叶混杂在一起。我轻手轻脚掩好门,无所适从地顺着走廊朝前走,两侧排列着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最后来到一个嵌入外墙的凹室里。这儿有一扇宽大的窗户,总算使我见到了阳光。向窗外望去,可以看见下边平展的草地延伸至大海,碧绿的海面上白浪滚滚。在西风的吹拂下,粼粼波纹从岸边迅速荡漾开去。
大海近在咫尺,比我想象的要近得多。海水就在草坪那边一个小树丛脚下翻腾,离这儿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如果把耳朵贴近窗口,可以听见一个眼睛看不到的小海湾里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我这时才知道自己已绕了个圈子,此刻正站在西厢的走廊里。果然如丹弗斯夫人所言,从这儿可以听见大海的喧嚣。在冬天,海水也许会漫上绿色的草坪,危及房屋本身。即便在此时此刻,由于风儿大,窗户玻璃上蒙了一层水汽,像是有人在上面呵了热气。这种水汽带着盐味,是从海上飘过来的。一片疾驰的乌云遮住了太阳,海水骤然变色,成了一团漆黑,白浪显出狰狞可怕的面目。大海已不再是我刚才看到的那种欢快明亮的样子。
不知怎么,我暗自庆幸自己的房间位于东厢。说来说去,我还是喜欢欣赏玫瑰园的景色,而不愿听大海的涛声。我回到楼梯口的楼台上,手扶栏杆准备下楼,却听见身后有开门的声音,我扭头见到丹弗斯夫人。我们相互对视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我弄不清她眼里闪射触动的是怒火还是好奇,因为一见到我,她的脸就变成了一副面具。她虽然一言未语,我却感到内疚和惭愧,就仿佛私闯民宅被人抓住了一样,满脸羞得通红。
“我是想回自己的房间,不料迷了路。”我说。
“你来到了对面的一侧,”她说,“这是西厢。”
“是的,我知道。”我说。
“你没进那些房间里看看?”她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