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下)

扎尔斯洗完澡后只穿了件T恤,袖子挽到最手肘以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被埃德温抱着,有些差别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过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热。

埃德温和他不太一样,身上永远有点淡淡的冷香,他对男士香水一窍不通,只觉得那味道初闻淡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当意识到时香味已经抹不去了,无论走出多远都还记得他身上的那股香味。

像淬了冰的植物香气,后调却意外地醇厚绵长,以前扎尔斯偶尔想起它时会认为是香味太独特,但现在他觉得,也许是因为在埃德温身上,所以才显得那么独特。

他有点舍不得这个带着凉意的拥抱,于是抬起手臂,回抱住了对方。

这么说可能有点怪,不过扎尔斯是真的觉得气氛还挺温馨的,直到片刻后,埃德温拥住他的那只手缓缓放下,似乎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其实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咖啡杯在他的另一只手里,他垂眸看杯子里剩下一半的咖啡,低声道,“我偏执,因为赫尔莱特的消失,和最讨厌他的里诺尔打了一架,削了他一只翅膀;我冷漠,因为艾文在那场战斗中受伤失踪,随后我被流放到这里,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却一直没能找到他。”

“……不是你的错。”扎尔斯安慰他。

埃德温摇了摇头:“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他会被困在‘不归之森’里,因为从不知道他还带人去过那个地方。”

“那就更……”

扎尔斯想说“那就更不能怪你”,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埃德温就打断了他:“他是听我说赫尔莱特失踪了,才带着人去找的。”

他愣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至于最后一点,”埃德温抬眼看他,似笑非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没杀过人吧?”

他们离得很近,还是伸手就能拥抱的距离,扎尔斯坐在属于埃德温的那张大床一角,对方的气息近在咫尺,好像光凭呼吸就能判断一个人,但当然不是这样。

他了解埃德温,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对于对方而言不值一提,不过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分辨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没有自己说的这么坏。”

扎尔斯和埃德温对视,为他这一系列“自白”下了结论。

埃德温没有说话,良久,他越过扎尔斯把杯子放在临时充当桌子的椅子上,随口道:“你既是我的助手又是契约者,当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但我确实不在意人类的死活,比如上次那个疯女人,把贝丽坦的意识从她身体里抽出来的时候,我差点就顺带把她杀了。”

“你没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同类,不止温妮夫人,也包括其他大部分的人类。”扎尔斯说,“其实……我觉得这不是坏事,如果和现在相反,你可能要花比人类寿命更长的时间去忘记一个人。”

埃德温笑了笑,没反驳他的话。

扎尔斯很认真地站在自己的立场和位置思考,而且偏心得很彻底,他能感觉到。

然而事实上,不止是人类,连恶魔和白地人都无法让他共情,因为他和两边都格格不入,即使是瑟坦那等一众族人,也很难体验到他是什么样的处境。

“名义上,我们已经融入了地狱,和恶魔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地方,虽然时有争斗,但他们始终没有把我们推到白地一方。可事实是地狱君主只想借助赫尔莱特的力量在和白地的战争中取胜,这样他们既不用折损大恶魔,也不用担心落败——最了解白地人的,永远是他们的同胞。

“所以来到地狱的白地人其实生活并不平静,他们像游离在夹缝之中,既不属于白地,也不被地狱接纳,至今仍然封闭地生活在白银荒漠的尽头。”

他用的是“他们”这个词,也就是说,其实他并不把自己当作他们之中的一员。

察觉到扎尔斯的目光,埃德温笑了笑:“我没有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从黑晶殿出来后没过多久,赫尔莱特消失,我才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他们的首领。”

空有首领甚至王的名头,却对自己的族群没有归属感。像这群白地人游离在双方势力之外,埃德温其实也不认为自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是不是有点矛盾?”他说,“但就是这样,出事之前,我只和艾文保持着稳定的联系。”

扎尔斯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理解他的感受:“你觉得自己不属于他们,但其实,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哪一方的人。”

他说得很直白,即使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被人点破了一直隐藏在心里,连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认的想法,埃德温的瞳孔还是有一瞬间的收缩。即使他掩饰得很好,情绪波动还是传达给了扎尔斯。

“别担心,”扎尔斯拍拍他的手背,笑着说,“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有缪恩,有汉娜,还有我陪着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