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二十一 入灭(第2/4页)
莲见将鹤夜押赴北关,她获得了神庙的兵力;纤映去掉了她最大的政敌;沉谧则获得了东宫遗留下来的其余军队,以及鹤夜一半的领土。
皆大欢喜。
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不过是个开端而已。
燕家要这天下霸权,纤映要至尊之位,沉谧要王道盛世,这三者微妙地依存又微妙地相悖。
总有一天他们要拔剑相向的。
当陆鹤夜被去除后,三股政治势力彼此制衡,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局面。
陆鹤夜被捕后不到三个月,于大顺三年元月,纤映获封贵妃之位。经过这次加封,她已经成为了永顺帝宫廷里地位最尊贵的妃子了。
但是永顺帝对自己爱人的眷恋并没有因为这一个加封而告结束。
永顺帝与世上所有疯狂迷恋着爱人的男子一样,他竭尽所能地向纤映奉上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加封贵妃之后不到一个月,这个统治宫廷的女王,于紫宸殿前盈盈折腰,接过了获封皇贵妃的诏书敕命。她出身低微,无论如何不可能获封皇后之位,于是,深深爱着她的皇帝,以另外一种方式弥补了她。
诏书之下,她仪同皇后,准自设宫司,任命后宫官员。
捧着诏书的女子柔弱含羞,跪伏谢恩,而她当徐徐起身的一刹那,这个始终位于幕后,靠操纵着丈夫的权势而与朝野上下斡旋的女子,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拥有了只属于她的,只忠于她的,力量。
而在同年七月,一直逃亡中的楚王之子举兵,向北关而去。
与这个消息一起到达北关的,还有纤映派来的密使。
燕莲华之所以向纤映讨下陆鹤夜,首先为的是一个仁德忠义之名,举国上下都说陆鹤夜是冤狱,那么保下陆鹤夜的燕氏家族就是忠义之士。
其次,不过是为了陆鹤夜手里神庙的兵权。
他十八年经营,神庙上下无不膺服,将他握在燕家的领地上,就等于以陆鹤夜的名义控制神卫。
但是,在不愿意他活得太久这一点上,燕莲华和纤映达成了微妙的共识。
陆鹤夜现在是一条虽然蜷缩起来但毒牙仍在的蛇。
他随时有可能东山再起,想一想,现在这些以陆鹤夜的名义集结起来的神卫,如果得到了他们真正主人的号令,那会是怎样一个无法收拾的局面?
现今正是大好时机,宁家余党来犯,死于乱兵是多好的借口。
于是,莲弦和密使一起到了莲见的面前。
立在廊下的莲弦以一种肃然恭敬的姿态,毕恭毕敬地将纤映所写的密信交给莲见,随即侍立在一旁。
莲见慢慢看完了信,一手轻轻压着雪白的广袖,将信放在烛上烧了,她伸出来的手腕上,一只金色的小草鞋系在念珠上,随风轻摇。
密信化为飞灰,莲见看着蜡烛出了一会儿神,慢慢闭上了眼,低低道:“我去吧,皇子身份尊贵,不可失却礼仪。”
莲弦肃然点头,莲见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一灯如豆,婉转跃动。
然后她慢慢闭上眼,取下腕上的念珠,合掌开始诵经。
一卷经诵完,她起身,与密使同去。
就在她和莲弦擦身而过的刹那,另外一封密信,不着痕迹地从莲弦手中递出。
莲见沉静如常,到了马车,将密函打开,里面是两封,看完了给自己的一封,她抬手,将自己的那封,塞入了车内吊着的香薰里,慢慢地烧成了灰。
陆鹤夜被羁押在城外一处别庄,里面三四个仆妇,他随身的只有之前就颇受他宠爱的一个女官,每日写写画画,弹琴赋诗,日子过得竟是这二十多年来少有的悠闲惬意。
密使到的时候,天边透出一线薄薄的曙光来。远远地,山庄里一线琴声停了,密使所见到的,就是随意穿着素色内裳,膝上放着一张七弦琴,长发未束的陆鹤夜。
已经被废,连皇族这个身份都失去的青年一双手按在琴上,白皙,修长,仿佛如枯干的枝头盛开的接骨木的花。
密使忽然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向身后看去,希望能从莲见身上获得什么。但是年轻的女子并没有看他,只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凝视着鹤夜。
陆鹤夜也看莲见,然后就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看向了密使。他轻轻招手,让密使上前。使者站到他面前,陆鹤夜俯身靠近他,微笑。
人生的一大半时间作为神官度过的陆鹤夜,笑得温和从容,却让使者浑身发冷。
温热的气息拂在使者的后颈,陆鹤夜温和地问了他两个问题。
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死?
第二个问题是:是沉谧要杀我,还是原纤映?
密使浑身僵直,完全说不出来话。陆鹤夜好心地为他整了一下领子,对他笑一笑,拍拍手,身旁女官奉上了一个小小的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