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二十一 入灭(第3/4页)
陆鹤夜对使者歉意一笑,声音温和:“对我而言,还是自选死法为好。”
慢慢饮尽了瓶中漆黑的液体,陆鹤夜对着完全说不出话的使者一笑,慢慢地抱起琴,起身向外走去。
衣是素色,袖子并不很宽,但是很薄,于七月的风里飘荡,他人亦是素色,唯独琴是漆黑的一段。
莲见就想,这个人要死啦,就这么死了。
她忽觉得有点郁郁,举步跟上。使者也要过去,却被那个仪态美丽,伴随在陆鹤夜身边的女官伸手拦下。
美丽的女子沉默着示意,莲见愣了一下就明白,便丢下使者,自己跟了过去。
陆鹤夜抱琴出了别庄,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深渊,端坐在树下。他侧头看向莲见,忽然一笑。
他本就生得秀丽,这一笑,宛若有什么花徐徐在风里绽放:“燕公别来无恙。”
“殿下风采依旧。”
“却不长了。”鹤夜含笑,伸手拢了一下未束的头发,低声道,“燕公有剑吗?”
莲见点点头,陆鹤夜也点点头,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女官向前,取过了莲见的佩剑。
她没有阻止,只是挑眉看他,陆鹤夜笑了笑:“不希望头断在别人手里罢了。”
说罢,鹤夜轻拨琴弦,弹的是一曲《破阵子》,他眼神遥远,仿佛在想什么,也仿佛什么都没想。
莲见不再说话,她席地正坐,看着陆鹤夜。
有晨光从鹤夜身后一点点亮起来,古渊呈现出一种柔和温润的深绿,琴声缓缓慢了下来,然后弱了,一线鲜红从陆鹤夜的唇角慢慢滑落。
然而他还是非常温和地笑着,轻轻唤了一声青丘。
一直跪坐在他身旁的女官应声而起的刹那,华丽女衣翩然而落,长发落下,面具揭去,露出的是长久侍奉在他身边,白发侍卫的面孔。
恰是一曲终了。
被放逐的皇子,以着一种温柔无比的笑容,按下了指头——
最后一音,七弦俱断。
那个男人到死也没有低下他的头。
陆鹤夜以一种温和、虚无却又睥睨的姿态,对着莲见说:我不过是输了而已。
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他闭上眼睛,然后雪亮的剑光闪过,鲜血飞溅。莲见没有闭眼,她笔直看向前方。
鲜血溅了青丘一身一脸,浓稠的红色液体挂在他的睫毛上,不一会儿便落下,沿着面部的轮廓滑落,如同流泪。
莲见不知为何觉得青丘会哭,但是他没有,他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陆鹤夜。
陆鹤夜就此死去。
白发的侍从掉转剑柄,将长剑还给了莲见。他小心翼翼地擦去陆鹤夜面孔上的血迹,理顺他的头发,抱着他的头颅,便要转身离开。
莲见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可愿为殿下复仇?”
青丘没有回答,只是停住了脚步,背对着莲见,没有转头的意思。
“我有办法。”
青丘终于慢慢地转过了头。
莲见把自己从莲弦那里得来的两封密信中的一份,递给了面前白发的青年。
那是燕莲华亲笔所写,指定了要交给青丘的信。
青丘冷冷地扫了莲见一眼,看也不看密函,只是随意收起,便小心翼翼地将陆鹤夜的头颅包好,背起琴,卷起土地上沾染了陆鹤夜鲜血的泥土,转身离开。
那是一种平淡而决然的姿态。陆鹤夜的头颅,乃至于一滴鲜血,都不会留给任何人。
大顺三年七月十一,皇子陆鹤夜自尽于北关。
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燕莲华正在自宅调试管弦。
回京述职的莲弦禀报完毕,就端坐于板桥之上,燕莲华没有停止奏乐的意思,他让侍从给他取来笛子,管弦袅袅之中,他笛音清越冰澈,一曲吹毕,再没有任何琵琶古琴能与之相合。
“鹤夜皇子之卓越,便如此曲,时间无凡器可和。”说完,莲华垂下眼眸,低声道一句,停奏。
鹤夜枭雄,放眼大赵,除他燕莲华之外,还有几人配送他终程?
这一场生死搏斗,不过各为其主,各为其利,他险胜一着罢了。
陆鹤夜不是输在才华未逮,而是输在个性偏激,傲骨不屈。
“如果是我的话,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吧。”活下去才有可能报仇,才有可能东山再起,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低低地地说着,摩挲着手里的笛子,燕莲华低低咳嗽了几声。莲弦伸手要去搀扶他,却被他轻轻挥手,示意自己无事。
莲弦问他怎么操作陆鹤夜的死讯,燕莲华低咳一声,道:“就杜撰一个,说陆鹤夜不愿落入朝廷仇敌之手,自尽而死。”
莲弦踌躇一下,说:“这样的话,陆鹤夜的死太过忠义,怕后来不好收拾。”
燕莲华笑了一下,说:“如果不是这样忠义死法,怎么显得出原纤映工谗、沉谧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