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悲痛纾解 12(第2/5页)
“因此你们假设?”朱利安说。
“我们没有假设,”我说,“只有感觉,朱利安。”
“哦。”他替我们开门,涌进门廊的空气像来自北极。“那些感觉告诉你们什么?”
“告诉我们有人说谎。”安琪说。“也许很多人。”
“值得思索。是的。”朱利安颔首。“晚安,肯奇先生,珍纳洛小姐。开车小心。”
“上是下。”安琪说,车子驶过杜宾桥,万家灯火的都市夜景铺展在我们眼前。
“什么?”我说。
“上是下。黑是白。北是南。”
“行,”我说得很慢,“你要不要开到路边,换我来开?”
她瞅我一眼。“这个案子,”她说,“我开始感觉人人在说谎,人人有什么东西要隐瞒。”
“那么,你想怎样?”
“我想停止对别人的话信以为真。我想质疑每一件事和不信任每一个人。”
“行。”
“而且我想闯入杰·贝克的家。”
“现在?”我说。
“现在。”她说。
杰·贝克住在慧帝苑,一栋俯瞰查尔斯河或舰队中心的高楼大厦,全看你的公寓面对哪个方向。
慧帝苑是查尔斯河公寓群的一部分,一个可怕的现代豪华集合住宅区,20世纪70年代建造,和市政厅、荷利与林德曼中心、肯尼迪大楼一起取代旧的西角小区,因为几个天才都市计划专家决定这个小区非铲除不可,好让70年代的波士顿看起来像《发条橘子》里的伦敦。(译注:A Clockwork Orange,1971年的电影,改编自安东尼·伯吉斯的同名小说,故事讲一群以杀人为乐的少年。书名源自英国俚语“像上了发条的橘子一样古怪”。)
从前西角很像北角,虽然有些地方因为邻近斯考莱广场和北站的红灯区,看起来比较脏一点、寒酸一点。如今红灯区不再,西角已逝,五点以后路上行人寥寥无几。都市计划专家在原来的小区竖起钢骨组装的市政建筑,蜷伏蔓生的水泥丛林,没有机能只有形式,且形式丑陋无比,以及高大的混凝土空心砖集合住宅,那个模样除了干旱不毛、毫无特色的地狱外,无以名之。
我们绕着斯多洛环道开到慧帝苑入口,充满巧思的招牌欢迎我们:“如果你住在这里,你终于到家了”。
“如果我住在这辆车里,”安琪说,“我难道不也是到家了?”
“或住在那座桥下。”
“或住在查尔斯河。”
“或住在那个垃圾箱。”
我们一来一往玩这个游戏直到找到停车位,另一个如果我们住在那里也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你真的痛恨现代,是吗?”她说,我们向慧帝苑走去,我抬头看这栋建筑,掩不住脸上嫌恶的表情。
我耸肩。“我喜欢现代音乐。有些电视节目也比从前好看。但仅此而已。”
“没有一栋现代建筑你看得上眼?”
“我看到汉考克大楼或遗产广场不会立刻想炸了它。但法兰克·洛伊‘错’和贝聿铭设计的房子或建筑没有一栋比得上甚至最基本的维多利亚建筑。”(译注:Frank Lloyd Wright是美国建筑大师,作者故意将其姓氏Wright说成Wrong“错”,因Wright与right“对”同音。)
“你绝对是波士顿男孩,帕特里克。彻头彻尾。”
我点点头。我们爬上慧帝苑门口台阶。“我只希望他们放过我的波士顿,安琪。如果他们一定要建这种狗屎,去哈福特好了,或洛杉矶。管它哪里,只要不是波士顿。”
她捏捏我的手,我注视她的脸,看到一抹微笑。
我们穿过一组玻璃门进入候客室,迎面是另一组锁上的玻璃门。我们右边墙上有一列名牌。每个名牌旁边有三个数字,整列名牌左边有一具电话。正是我所担心的。你甚至不能用一次按十个门铃,盼望其中一户会帮你开门的老伎俩。如果你使用电话,接电话的人可以透过监视摄影机看到你。
那些可恶的小贼害我们私家侦探日子不好过。
“看你刚才越说越激动的样子很好玩。”安琪说。她打开皮包,高举过顶,稀里哗啦把里面东西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