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线(第14/20页)
我说:“你是调度员?”
“是的。”
“我要找你们的一个司机,”我说。“名叫汤姆·斯尼德。”
他放下小刀和板烟,开始用双手揉搓切下的烟丝。“惹了什么麻烦?”
“不是麻烦。我是他的朋友。”
“又是朋友,哼?……他上晚班,先生……所以,我猜他在家里。伦弗鲁街1723号,灰湖边上。”
我说:“谢了。电话?”
“没电话。”
我从内侧口袋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城市地图,在他眼鼻子底下摊开一角。他似乎惹恼了。
“墙上有张大的,”他吼起来,动手把烟丝塞进一个短烟斗里。
“我用惯了这张,”我说。我俯身在展开的地图上寻找伦弗鲁街。我停下动作,猛然看向戴帽男人的脸庞。“你地址说得真他妈的溜啊,”我说。
他把烟斗放进嘴里,用力啃咬,两根粗手指则伸进敞开背心的口袋。
“刚才另一伙无赖已经来问过地址。”
我迅速收起地图,插进口袋,穿过房门。我跳下人行道,钻进驾驶座,发动汽车。
“我们有麻烦了,”我告诉伯尼·奥尔斯。“有人先一步拿到了那孩子的地址。可能是——”
汽车转过街角,轮胎发出尖锐的叫声,奥尔斯抓牢汽车侧边,嘴里骂骂咧咧的。我俯向驾驶盘,飞车疾驰。中央大道亮起了红灯。我一个急转弯,驶进街角的加油站,穿过加油泵,落在中央大道上,我避开车流,又来了个右转,向东驶去。
一名有色人种的交警朝我吹响哨子,试图看清我的车牌号码。我继续往前行驶。
仓库、产品市场、巨大的储气罐,又是仓库、铁轨,还有两座桥纷纷落在我们身后。我差点闯了三个红灯,又笔直闯过了第四个。在驶过六个街区之后,我听见了摩托骑警的警笛声。奥尔斯把一枚铜质五角星递给我,我把手伸出车外,转动五角星,让日光反射在上面。警笛声停止了。摩托车在我们后面又随行了十二个街区,之后驶向别处。
灰湖其实是在群山之间挖出的人工水库,位于圣安吉洛东翼。造价不菲的小道在山中蜿蜒前行,描摹出精致的弧线,路侧散落着一些寒酸的平房。
我们一头扎进山里,一路疾驰中还要看路牌。波光粼粼的湖泊被远远甩在身后,马蒙这辆老爷车在碎石土间发出精疲力竭的低吼,扬起的灰尘落在无人使用的人行道上。杂种狗蹲守在杂草中,四周是地鼠洞。
伦弗鲁街差不多在山顶。首先看见的是一幢干净整洁的小平房,一个兜尿片的小孩在房前摸摸弄弄,除了草坪上遗落的一支布线笔之外也没有其他东西。接着一段马路没了人烟。此后又是两幢房子,马路顺势而下,数个急转弯之后,驶上一段陡坡,整条街道都笼罩在了它的阴影之下。
转弯的刹那,车前响起了枪声。
奥尔斯立马坐直,说道:“哦——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掏出自己的配枪,打开车门。
我们的车转过弯,看见山的低洼处还有两幢房子,其间还遍布有高墙。一辆长长的灰色汽车横亘在两幢房之间的空地上。汽车的左前轮胎瘪了下去,两扇前门都大开着,就像大象的一对招风耳。
一个面色黝黑的小个男人正跪在灰色汽车的右前门后面。右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手上鲜血淋漓。另一只手正试图捡起前方水泥地上的自动手枪。
我的马蒙来了个急刹车,奥尔斯翻身摔倒。
“你给我下车!”他吼起来。
手臂受伤的男人在嘶吼,他神情放松地倒在汽车踏板上,一颗子弹从汽车后面呼啸而来,堪堪擦着我的耳朵飞过。此时我已身在马路上。灰色汽车停的角度极好,除了敞开的车门,我无法看见汽车左边的一举一动,子弹似乎是从那边射来的。奥尔斯朝车门开了两枪,我趴下,从车底看见一双脚。我开了枪,但没打中。
恰在此时,最近的那幢房子的一角传来细微但尖锐的爆裂声,一小股烟雾从路堤边的灌木丛中升腾而起。灰色汽车的玻璃碎裂了。车后的手枪发出怒吼,房子墙角的石灰弹落到灌木丛上。接着,我看见躲在灌木丛里的男子上身。他捧腹趴在地上,一把轻巧的来复枪搭在肩上。
他就是汤姆·斯尼德,那个出租车司机。
奥尔斯一边咕哝一边朝灰色汽车射击。他又朝车门开了两枪,随即掩身在引擎盖之后。车后传来更多的爆炸声。我踢走受伤男人的手枪,从他身边穿过,瞥了一眼煤气罐。我身后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发现这点。
那人是个身穿棕色西装的大个子,他奋力朝两座平房之间的山口跑去。奥尔斯的手枪在咆哮。男人一个避闪,没有停步的意思。现在的奥尔斯没有任何掩体。我看见他脑袋上的帽子掉了下来。我看见他双腿叉开,一夫当关,手中的枪稳稳地握住,就好像他真的是警队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