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第5/7页)

08

经期前的抽痛,开始在六月二十九日,星期六。不同以往的断进方式,而是迅雷般的撞击。她弯腰伛背的坐着,两臂交迭,紧按着腹部。

这种规律性的抽跳,引得她全身颤抖。内脏像是打了结。她想尖叫。

她什么药都吃:安那辛、米度、达痛。她挂电话给米尔耐,延期去琼斯海滩度假。接着跳进放满热水的浴盆。她头晕心跳。一杯白酒不及喝完,便赶快跨出来,对着马桶大吐。

她虚弱得必须扶着门把才能走动。身体似乎无法平衡,容易跌跤。眼前时常出现双重影像。

“我是怎么了?”她大声的喊,口气中忧急比恐慌更甚。

她整天不是躺着,就是泡热水。不能吃,老是想吐。有一次,伸手拿杯水喝,竟握不牢,杯子落地砸得粉碎,她大哭。

吞了两粒安眠药,结果恶梦连床。醒来全身汗湿。冲个澡再睡。

星期一起得很迟。她自觉情况比昨日略好。塞一枚卫生棉塞,经期其实还未开始。撕裂的痛减弱了,身体仍是虚。

她不上磅称,却不能不看见手肘关节、膝盖、和手指中间的变色现象。记起史奥卡医生检查时说的话,她拉扯阴毛;果然落下几根,干而硬。

她拨给彭伊雷告假。他十分明了,并对她说,星期二再请一天也无妨。

她躺在床上,吃惊的看着自己赤裸的身躯。

她始终不大清楚自己消瘦的程度。臀骨突出,胸部凹陷。膝盖只剩皮包骨。趾甲长而弯;像动物的利爪。

肉松软得像布丁,连拳头都握不紧。

一整个下午,不停吞服各种各样的药。吃了一小碗汤,一个火腿三明治,一杯白酒。再入浴,洗头,冲冷水。

她发狂似的忙着,藉此活动赢弱的筋骨,勉强自己行动精确。

晚上的冒险——每一次的冒险——就像是治病的秘方,是幸福的明证。

似梦非梦。该说是一场戏,戏里她是演员,又是观众。她要为这位凶猛、坚毅的女人鼓掌。

墨西哥结婚礼服是穿不得了。又宽又大·挂在身上,就像小女孩穿了妈妈的大礼服。除了头,什么也看不见。

她抛开礼服,简单的套上高领衫,粗棉布外套,低跟便鞋。照照镜子,她瞧见的是一个蜡黄脸,弱不禁风的瘦女人。皮包里却藏着一把亮闪闪、锐利的刀。

09

屋顶的鸡尾酒廊装点着盆栽的长青树。泳池底下的照明灯,耀得整池磷绿的水光。棚架上缀满了黄色的小菊花。

几个夜泳的人在追逐戏水。音响播送着节奏缓慢、撩人心弦的乐曲。生命似乎慢了脚步。

八字脚,睡眼迷离的侍者在桌位间晃动。座上的客人轻声言笑。每一个人都慵懒无比,每一个人都在做梦。

是夜的本身华丽,星光在辉煌的灯火下,黯然失色。风微微。黑暗的世界里,孤寂化作甘苦相伴,沉静也归于祝福。

古卓依坐在黑暗里,自以为隐形。她不看戏水的人,不理会座上的双双对对。她只想快快下楼,进入挤满人的酒吧。

她现在觉得出奇的平静。痛苦全消,忧愁无踪。她的身体在浮荡,荡在暖洋洋的汁液里。

阳台上只有两名单身男子。一个年纪较大,拚命的灌着酒。另一个蓄长发,留几根与年龄不相称的胡子,在喝啤酒。

留胡子的男孩突然起身,椅脚刮着地砖,声音刺耳。在座的人全都抬起了头。他尴尬的站一会,等大家不再注意的时候,才拾起酒瓶酒杯——

朝卓依的桌位笔直的走过来。

“对不起,小姐,”他低声说。“我可不可以请你暍一杯?”

卓依歪着头,打量他。他极高、极瘦。穿一件过大的呢夹克,一双小羊皮靴,一身干净的工作服。

他笑得很开朗。长发和胡子都是金黄色。他看上去一无恶意。

“坐,”她柔声说。“我们各付各的。”

“谢谢你。”他真心的谢她。

他叫蓝契特,缅因州华特威人。现在弗蒙特的贝尔学院,担任院长的助理。

“本来不派我来的,”他开心的笑道。“主计长临时得了流行性感冒。既然已经订了车票和入会券,院长就问我是否愿意代班,我当然愿意。这是我头一次有机会到这个大都市来,太兴奋了。”

“玩得高兴吗?”

“哦,早上刚到,开会就花了大半天。还没时间到处去逛,不过这里真是又大又吵又脏,对不对?”

“确实如此。”

“明天和星期三空挡多了,我有意去观光一番。该看些什么?”

“什么都该看。”

“对,”他猛点头。“什么都该看。我在房间里列了一张游览表,我打算每一处都去转转。”

“你住在这里?”她不经意的问。

“对。五楼。非常好,又大又亮。”